舉目四望,盡是白霧,只有眼前這一湖弱水,令她感到親切。
“我不是在地界尸淵么?水仙和夭妖她們呢?”
玉手輕撫額頭,水中倒影如畫。仿若一個水色醒來,另一個“水色”睡去,那無法銜接的凌亂記憶,瞬間被孤單占據。
肩上的披風還在,唯獨不見。
面前的湖水尚存,只少龍魚身影。
一切仿若似幻似真的“夢境”,輕易就被水色接受。
似乎不論是真是假,她都無法心生排斥感,甚至作為不會“做夢”的弱水之靈,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著,有朝一日回到明鏡臺,再重復一次千年來最“無聊”的事。
“不管這里是誰的夢境,都謝謝你,還能讓我回來!”
還是那如溪如泉的聲音,似乎藏著太多話,想要對那條傻魚說。
指花翻轉,熟悉的水球出現在手心,不斷地取出一顆顆氣泡,聽過聲音后又重新放回……
不知過了多久,胸口漸漸傳來的溫熱,讓水色臉上浮現一抹紅暈。
雙手放在胸口,再次閉上眼睛,魚符似被她捧在手心一樣,懸在面前。
“你曾說,見魚符如見魚主,可即便在地界相遇,也未能跟你單獨說上幾句……”
“如果說,水也會想魚,你,信么?”
“弱水從不做夢,但在這樣的夢里,我希望你代我找到他!”
水色對著魚符一番自言自語,隨手向前一拋,被兩道光芒守護的桃花魚符,“咕咚”一聲落入湖里。
她看著那“耀眼”的光亮,在湖水里一點點遠去,竟不知是何滋味。
“既然是見不到他的夢,倒不如趁早醒了的好。”
說著,水色縱身飛起,激蕩開來的靈力,逼著四周的白霧飛速后退。
連同她身上的白衣一起,在這一刻化為弱水,拽著身后的近水披,像魚一樣決然的扎入湖里。
或許是同為弱水的緣故,水色能感覺到,自己在湖里下落的并不快。
那種輕飄飄,軟綿綿,滑膩膩的觸感,讓她生出一種曾經常伴龍魚左右的錯覺。
不經意間再次睜開眼,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蔚藍,從不曾覺得,沒有那條魚的水下,也會這樣美。
伸手一拘,弱水不再從指縫流走,而是輕而易舉地透過自己“身體”。
抬頭望去,近水披仍在水面飄蕩,亦如那獨一無二的身影出現,令水色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
想擁他入懷,讓他知自己心意。
可水色似乎忘了,她已化為弱水。
任憑她如何努力去抱緊,也都只是讓這一湖弱水,微起漣漪。
一次又一次嘗試無果后,焦急落淚。
她依靠著漂浮的近水披,意識再次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
一陣一陣的輕癢之感,依次從“身體”各處傳來。
起初是腳趾,其次是手背,然后是耳根,最后是嘴唇。
仿若是一張的魚嘴,在吞吐著身為弱水的水色。
緩緩睜開“眼”,四周仍是那一片蔚藍。
近水披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那一張憨態可掬的娃娃臉。
水色輕輕一笑,整個里回蕩著似有似無的聲音,令她眼前的龍魚頓感欣喜,搖頭擺尾,在她面前來回游動。
“我知道,你是對不對?我以為夢醒了,沒想到它會變的更加真實……”
盡管如此說著,可水色還是不時地以弱水之身,輕撫著龍魚。
時而伴它游弋,時而“四目”相對,時而同時從水面露出頭,深吸一口干凈的空氣。
漸漸地。
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龍魚并不是所變,而是那條真正的傻魚。
它會沖著水色吐著無聲的氣泡,也會如從前一般盯著她看很久,似乎怎么看都不夠。
“這就是那一處清幽么?可為何,總覺得少些什么?”
萌生出的疑問,讓水色思緒萬千。
知曉太多有關魚的故事,看到過那屬于魚主的英姿,她知道,不該因為自私而將它留在這里。
然而,水色心中又是那般不舍。
這一切,不正是自己所尋求的么?為何面對它的臉,又如此難過?
越來越多復雜的心緒,令水色那顆弱水所化的心,越跳越快。
就在她陷于掙扎而無法自拔時,一個悠悠地女子聲音,回蕩在她心間。
“無情者相,無緣者相,無知心者相,何不由它而去,覓得離世,守得清歡……”
“你是誰?”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緣隨我去,情由你留,本可不必讓魚也為難,水也為難。”
“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
“萬物皆無相,情緣本這樣。走吧,該隨我離開了。”
“不,我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從未如此慌亂的水色,心境似在這一刻瀕臨崩潰。
那無跡可尋的聲音,似乎只有她能聽見。
強烈的抗拒,令她胸口閃爍著異樣的光,在金色和綠色間不停變幻。
水色再也無法忍受煎熬,口中大喊著“不信”,全身靈力傾瀉而出,使得整個湖里的弱水,盡數激射至半空,又像大雨一樣瓢潑而下。
弱水透心而過的感覺,讓水色只想靜靜睡去,最后看了一眼混跡在大雨中的那張娃娃臉,仍然輕笑著說“我不信”。
片刻后。
還沒等水色睜開眼,她已能感覺到陣陣心跳傳來。
在確定那心跳不屬于自己后,她索性緊閉雙眼,不愿再想其他,任由這一個接著一個的“夢”繼續上演。
“反正是夢,那就讓本公主,再多感受感受。省得醒了之后,找不到弱水會做夢的憑據……”
說完。
她臉上心滿意足,嘴角的微笑如春水蕩漾。
仍然將一切都當做虛幻的水色,全然沒有在意,此時她正靠在魚臨淵懷里。
“那還請公主放心,剛才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至少水會做夢,魚是相信的!”
魚臨淵的聲音很輕柔,說“相信”二字時,還故意湊到水色耳邊,加重語氣。
他知道,這時的水色,是他喜歡的“顏色”,也還是無色之水。
水色聞言,面色嬌羞,不禁認為這夢境太過逼真,簡直深得她意。
見狀。
魚臨淵學著上一個夢境里的自己,靠近水色額頭,猛然嘬了一口。
“嗯,還不快醒來,都咸了!”
“就不!”
“雖然這里是屬于凡人的夢,可你再不醒,還是會很麻煩。”
“那,在來一口我就醒了!”
“什么再來一口?”
“就是那個,吞一口再吐一口的那個……”
魚臨淵抬頭看了一眼,才有些安心地,用嘴唇輕觸她的鼻子。
幾息后,水色猛然睜開眼睛,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盯著魚臨淵,久久不愿挪開。
“我是誰?”
魚臨淵笑著一問,他只想知道,此刻的水色,不是那個口口聲聲叫自己魔頭的“菩薩”。
“魚……”
水色剛說了一個字,魚臨淵的食指就已擋在她的唇,然后順勢指了指空中。
只要水色開口不是“魔”,那就足以說明,尚未在水色心里生根發芽的菩提種,左右不了“水”的夢。
水色這才順著魚臨淵所指的方向,看到半空中那一株似山也似云的“樹”。
沒有根,沒有葉,只有茂密的枝丫,懸掛著一顆顆奇形怪狀的果實。
“這是什么?”
猛然從魚臨淵懷里起身,才感覺腳下一陣柔軟。
放眼望去,除了頭頂上那可古怪的“樹”,周圍是一望無際的荷塘。
魚臨淵此刻坐在一片較大的荷葉上,正盯著遠處,那一位在荷葉上來回蹦跳的消瘦女子。
距離近一些的荷葉上,近水披疊放在那里,所化的魔魚,正沖水色張著魚嘴。
一只手輕輕拉住了水色的手,魚臨淵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菩提本無樹……也只有在這凡人的夢里,才能讓你暫時擺脫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