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答應幫忙,也著實振奮人心,陳沐算是放下心中大石,這才豪邁地將那碗酒一飲而盡。
然而喝酒歸喝酒,留在咸水寨玩耍,這就讓陳沐感到非常緊張了。
他也是個鐘情的年紀,若換做尋常人家,或許已經談婚論嫁了,說他對男女之事沒有興趣,那是墳頭唱戲騙鬼玩。
家里頭江湖氣重,父親和兄長也沒少往煙花之地跑,陳沐對此也并沒有太多排斥,否則兄長也不會總想著帶他去樓里開眼界。
只是家人新喪,陳沐哪里有心思想這些,但又不好拒絕林晟,便只好朝浦五投去了求助的眸光。
林晟是個重義氣的,陳沐也是擔憂若違逆了他的好意,黃了探監之事,可就不好了,即便林晟不會言而無信,也總不能人家剛答應幫你,就不給這個面子吧?
“五叔,嬸還在家里等著呢,你看……”
陳沐覺著浦五是個老實巴交的人,想來也不喜歡這種風月場所,便輕輕提了一嘴。
然而林晟卻哈哈大笑起來,拍了拍陳沐的肩頭道:“你五叔可不是甚么正經人,早就耐不住了,他還巴不得不回去呢!”
陳沐許是喝了酒,腦子竟然也活絡起來,又許是受了這水寨氛圍的影響,腦中竟浮現出浦三哥小夫妻夜里那種動靜,再加上一路過來,排船里頭都是這種黏糊糊的氛圍,浦五叔只怕真是受不住的!
如此一想,陳沐便往浦五那頭一看,但見得浦五訕訕咧嘴道:“外頭雨大,夜路辛苦,我與三爺許久未見,今夜就……就權且留下喝酒了……”
陳沐其實也理解,畢竟都是成年人,自家潔身自好便是了。
他也確實不勝酒力,趁著這股酒勁,便朝林晟道:“我聽五叔的,留下便留下,只是我喝不得酒,眼下暈得慌,只怕陪不了二位叔叔,今夜便留在這里頭睡,可成?”
陳沐也是機靈,不過林晟又豈是好騙的,陳沐的酒勁上頭,那是一眼便能看穿的,但陳沐也沒有醉到所言那般地步,只是林晟也不戳穿,點頭道:“那你便留在這里睡,夜里涼了,等陣我使人給你送個被鋪過來。”
如此說著,林晟便拉著浦五走了出去,陳沐趕忙拉上艙門,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他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聽得外頭一陣陣浪蕩的笑聲,以及隔壁咚咚的撞擊聲,又哪里能沒個心猿意馬?
想起兄長幾次想要帶他出去見世面,陳沐難免悲從中來,一時間心頭便是滿滿的罪惡感,再沒歪心邪念了。
酒勁上涌,困意漸漸襲來,陳沐昏昏欲睡之時,艙門突然被拉開了!
陳沐陡然驚醒,就著燭光,便見到了適才落水的疍家姐兒。
誠如陳沐早先所見,這姐兒已經不年輕了,約莫也有二十七八,身材高挑豐滿,只能彎腰才能看到艙里的陳沐。
適才她許是換了衣服,只是更加的寬松,這一彎腰,眼前便白花花一片,陳沐趕忙扭過頭去,整個人都往后縮了。
那姐兒見得如此,也笑了起來:“還怕姐兒吃了你不成,只是給你鋪床罷就。”
陳沐這才松了一口氣,結結巴巴地說道:“那……那就謝謝姐了……床鋪放下,我自己鋪就好,不敢勞煩姐姐……”
那姐兒卻不由分說鉆了進來,朝陳沐道:“來這里玩耍的,年紀再小,對姐兒們來說,那都是大爺,豈有讓大爺動手的道理,自是服侍周全才是了。”
一邊說著,她便一邊鋪起床來。
只是這艙房隔間實在太小,又要小心酒壇和火燭,能騰挪的地方不多,這姐兒似乎又有些刻意為之,只顧著在陳沐身上磨磨蹭蹭。
不得不說,這咸水寨的姑娘們也著實有本事,香風撲鼻,溫軟貼身,陳沐哪里能抵擋得住!
正當此時,那姐兒一把便將陳沐推倒,竟是坐在了陳沐的身上!
陳沐吃了一驚,便如同剛剛從海里浮頭一般,父兄慘死的場景再度浮現出來,心頭那股子邪念,竟是化為了憤怒與沖動!
他一把將姐兒推開,憤憤地說道:“別過來,出去!”
若是別個樓里的姑娘,只怕惹了客人厭煩,早就灰溜溜躲出去了,然而這姑娘可是敢將恩客推落海的人物,哪里會輕易罷休!
“難怪三爺讓我親自來,原來脾氣果真不小!”
這姐兒如此一說,又鉆了進來,干脆將艙門給拉上,撲在了陳沐的身上!
陳沐好歹是打小練武的,哪里能讓一個咸水妹給欺負了,當即便拆了她的鉗制,反手去推她!
疍家女子大多懂武,性情更是彪悍,這姐兒也不例外,見得陳沐也是個手腳利索的,反倒來了興趣!
她的招式偏向于詠春之類的女拳,講究“黐手黐腳”,推拉撥擋,借力打力,而且她使用的乃是跪馬之類的步態,女拳的馬步本來就不似男人們那般大開,她的一雙大長腿又有力,當即便將陳沐給鉗住了!
不過這姐兒也是深諳門道,并不主動欺負陳沐,只是一味磨磨蹭蹭,想著挑起了陳沐的火氣,也不消自己,陳沐便該主動起來了。
然而陳沐根本就沒有玩耍的心思,心中只有一腔怒氣,如何都要將她推出門外,仿佛她在玷污自家的清白一般!
見得陳沐如此不解風情,姐兒也是惱怒起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將陳沐的雙手也給制住了!
陳沐如同一條擱淺的魚兒一般,在姐兒身下扭動掙扎,卻如何都掙不脫,心想著,自己一味心思要報仇,可連一個咸水妹都打不過,還談甚么報仇?
眼看著這咸水妹壓在自己身上,自己又不爭氣地起了邪念,如何對得起父兄的英靈?
越是這般想著,身體的沖動與靈魂的理智在劇烈爭斗,陳沐這個十四歲的少年郎,竟是哭了起來!
那姐兒見得陳沐哭了,竟也慌了,似乎才意識到,或許陳沐果真還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自己這是在作孽啊!
“你……你別哭……過了今夜你便是正經男人了,哭甚么哭!”咸水姐兒素來都是受人欺負,而后奮起反抗的角色,哪里懂得安慰人,尤其是安慰一個男孩兒!
陳沐到底是個十四的少年郎,突遭厄難,這一路都在為奔命,未得喘息之機,如今終于找到林晟幫忙,心里寬松了些,悲痛終是洶涌襲來。
自己打不過這咸水姐兒也就罷了,對方竟還反過來安慰自己,陳沐更是止不住淚水。
咸水姐兒更是慌亂,朝陳沐道:“你別哭,我讓三爺把你送回家還不成么!”
陳沐聽得回家二字,更是悲痛,終于忍不住開口道:“我的爹娘和哥哥,都已經死了,全家都死了,便只剩我一個,卻是連你都打不過,還如何報仇雪恨!”
姐兒聽得此言,心頭也是難受,對陳沐哪里還有半分想法,她也是個苦命人,見得陳沐十幾歲的孩兒,要忍受這等悲痛,母性被激發出來,便將陳沐摟入懷中,也沒言語安慰,只是撫摸著他的頭,輕聲喃喃道:“那便哭吧……”
陳沐縮在她溫軟的胸懷之中,便如得著了依靠,所有的悲痛,這一刻都傾瀉了出來。
也不知哭了多久,又許是酒氣發作,陳沐竟是睡了過去。
這一覺也是安穩地如胎兒一般,不必再擔心被人追索,悲痛也釋放了出來,醒來之時,才發現自己趴在那姐兒的身上!
畢竟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晨起難免有些尷尬,陳沐趕忙跳了起來,腦袋卻是撞在了船板上!
“咚!”
這一撞也是夠嗆,陳沐又跌了下去,卻是撲在姐兒身上,把那姐兒也給鬧醒了。
姐兒見得陳沐揉著腦袋,也是好氣又好笑,朝陳沐道:“算老娘倒霉,遇到個不經事的雛兒,昨夜搞不定,難免要讓三爺取笑了!”
陳沐聽得此言,也很是抱歉,只是搖頭道:“不是姐的錯,是小弟……是我不好……若三爺責怪,我向三爺說清楚便是了……”
那姐兒也緩和了下來,聽得陳沐結結巴巴,見得他拘謹的模樣,也是搖頭輕嘆道:“算了,這種事,越說越不是,你甚么也別說,若是問起,你就說醉酒了,也不知甚么滋味,只如一場快活的夢便是。”
陳沐聽著,也認真點頭道:“是,我會照著說的。”
姐兒這才放心地收拾了一下,轉身鉆出了艙房,陳沐照樣扭過頭,不敢看她后面。
出得艙門外,這姐兒又扭頭朝陳沐道:“你的拳腳源流正宗,該是大開大合的路數,艙房狹小,沒你施展的余地,你又礙手礙腳,不敢真的動女人,所以不算你輸啦。”
陳沐年紀雖小,然則自尊卻強,一直耿耿于懷的便是連一個女人都打不過,雖說疍家女子大多懂拳腳,但輸給女人到底是不好看的。
此時這姐兒竟主動幫著解說,陳沐難免心頭溫暖,但對方這么說,陳沐反倒有些難為情,挺起胸脯來,朝姐兒道:“輸了便是輸了,沒有借口由頭,輸給你……我服氣。”
那姐兒聞言,也是微微一愕,而后瞇著眼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