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古詩說,聘聘裊裊十三馀,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這豆蔻年歲最是惹人,帶著未經人事的青澀,又有著對未來生活的向往與希冀,充滿了青春的活力與朝氣。
陳沐早先一味心思都拿來與紅姑賭氣,而后又防備著老道對自己的算計,如此折騰之下,自是忽略了這十幾歲的小姑娘。
此時日正中天,明艷動人,終是認真打量眼前這小妞兒,心里頭不由泛起陣陣漣漪來。
少年人對異性總是充滿了遐想,說來也是奇怪,大部分男兒其實更鐘情于比自己年長的女子,對同齡人反倒少了的向往,更多的是清純簡單的親近。
許是被陳沐看得羞了,女孩兒便是開朗的疍家人,也不免紅著臉,扭過頭去。
陳沐畢竟是知書達理的,也知道自己失態了,當即走過去,朝小姑娘道:“我是陳沐,妹子叫甚么?”
小姑娘也是爽快,笑容一綻,就露出兩顆小虎牙來,尤為喜人,朝陳沐答道:“我叫青魚,昨夜……昨夜的事,謝謝哥哥了……”
這還是陳沐第一次行俠仗義,雖說與老道糾糾纏纏,最后做成了這么一筆買賣,但好歹是救下了這個名喚青魚的小妞兒。
莫看不少疍家女子在水寨里討生活,但誰個不渴望冰清玉潔?這天底下豈有生而浪蕩的娼妓,那都是被生活逼迫出來的罷了。
疍家女子雖然思想開朗大氣,但并不代表她們人盡可夫,事實上她們心中的貞潔觀念,比陸上女子都是要謹慎的。
她們與男子交往的過程之中,確實很主動,也確實很,但認定了情郎之后,便一心一意,白首不離,旁人看來所謂的浪蕩,只不過是她們對愛情更加的主動與轟烈罷了。
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即便只是暖床,說將出去,往后也是很難嫁人的,畢竟她只是在水寨里幫閑,并不是賣笑賣肉的姐兒。
所以陳沐確實是救了她一回,若不是陳沐,只怕她聲譽被毀,往后估摸著也只能與紅姑一般,被困在水寨里頭,在這風塵之中顛沛一生了。
陳沐看得出她的感激之情,心里頭也有些緊張,畢竟是同齡人,相處起來氣氛難免有些微妙。
“舉手之勞罷了,沒事的……”
陳沐也是故作老練,若是心理上,青魚小妞該是比他要成熟一些,畢竟女孩兒早熟,不過男孩卻又一個個裝老辣,這也是男人們的通病了。
陳沐自是想灑脫一些,只是下一句,青魚便問道:“那……那你往后要給那老東西暖床么?”
這一句可就問中了陳沐的痛處,雖說不必暖床,但為人爐鼎可比暖床要更加的兇險,若那老道所言虛假,修煉不成,陳沐便落得與那老道一般的下場了。
不過陳沐畢竟是少年人,在同齡女孩面前,豈能示弱,當即笑道:“不必的,老先生是個武林高手,以后還要教我厲害的武功呢!”
青魚雖說年紀不大,但又不是天真爛漫的小孩兒,只是陳沐這么說了,她也不好壞了陳沐的面子,當下也是笑道:“那真是因禍得福了,老人都說,好人好報,陳大兄日后必定是要發達的!”
“發達倒是不要緊,但凡能做成我的事,那就謝天謝地了……”陳沐也是有感而發,青魚正要問起,里頭卻是傳來了老道的聲音。
“讓你接個飯都磨磨蹭蹭,這是要餓死老道么!”
聽聞此聲,青魚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想來昨夜之事確實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陳沐見得此狀,也不便再談,朝青魚道:“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往后有事便來尋我!”
青魚也是激動起來:“真的么?我真的可以來找你么?”
陳沐心想著,水寨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估摸著也沒甚么人能跟青魚玩耍,既然兩人合了眼緣,又有搭救的情誼,陳沐自家也是孤苦伶仃,可謂同病相憐,自是惺惺相惜。
“這是自然的,我叫了你一聲妹子,便是你大兄,往后受委屈了,盡管來找我!”
青魚也是滿懷感激,用力點了點頭,便往回走,出了三五步,又扭過頭來,嬌羞地喊住陳沐:“多謝大兄!”
雖然兩人并沒有正兒八經的結拜,但這一聲大兄小妹,令得陳沐仿佛又有了家人一般,心頭也是溫暖,回道:“嗯,妹子!”
兩人相視一眼,盡皆露出真誠笑容,這才各自返回。
老道的身子也是發虛,昨夜出了這么多汗,今日早就餓壞了,打開食盒來,卻伸手,只是拿眼來使喚陳沐,連筷子都要陳沐雙手奉上。
陳沐在家里頭是個二世祖少爺,哪里伺候過別人,只不過往后要跟老道學藝,雖無師徒名分,卻有師徒之實,弟子伺候先生,也是天經地義。
老道也不含糊,雖然吃相優雅穩重,但下筷卻是精準,將里頭的肉食全都挑出來,吃了個干凈,剩下些個菜頭魚尾,才丟下筷子,朝陳沐道:“好了,你也快點,吃完開始練功了。”
若是往日里,這等殘羹冷炙,陳沐是看都不看半眼,可目今寄人籬下,要跟人學藝,這些苦頭是必然要吃的,也顧不得這許多,囫圇便填飽了肚子。
老道也沒二話,走動幾回,權當消食,而后便帶著陳沐來到了后殿的暗房之中。
畢竟是秘術,也不欲人知,先是讓陳沐背了一段口訣。
饒是陳沐讀書多年,也只是一知半解,背誦是不難的,只教了兩三遍,陳沐便能背下來。
只是這口訣很是晦澀,并不通暢,照著常理是解不開的,每個字都認得,可連起來又不解其意。
陳沐也不著急,老道見得陳沐背得又快又準,少不得點頭贊賞,便開始解說起來,一邊演練了呼吸吐納引導之法,叩天鼓咽瓊漿,大小周天是云里霧里。
陳沐打小跟著兄長陳英修煉,但大多也是抱著玩耍的心態,又多是花拳繡腿的外家功夫,他雖然悟性不差,但畢竟不是練武奇才,能粗通皮毛就不錯了,哪里能領會真諦。
老道起初還覺著陳沐有悟性,這大半天練下來,罵人的口水都費了一大壺,陳沐卻是連感應都做不到。
到得下午,老道才將陳沐領出庭院來,又教了他一套內家掌法,名喚通八臂,說是筑基通絡的,與那內功相輔相成云云。
陳沐有著大洪拳的基礎,這套內家掌法,竟只是看過一遍,就能夠演練出來,這老道才閉上了罵人的嘴巴。
“往后每日三更起,餐霞飲露,修煉心法,朝氣發,晨曦露,便可以修煉掌法,哪天能感應到炁場了,貧道再教下去,若連炁場都感應不到,也就不必再教下去了。”
陳沐心說你也只是教了幾遍,誰能在一天之內學成?若每個都這般厲害,武林高手豈非爛了一地?
心中雖有腹誹,但陳沐也不敢反駁,只是點頭答應下來,見得老道要回去睡覺,趕忙扯住道:“先生……刀法……刀法尚未教呢……”
老道教了一個下午,早有些吃不消了,當即甩開陳沐道:“貪多嚼不爛,貧道今日所授,旁人推倒金山銀山都買不來,你尚不知足么!”
如此說著,便徑直回房去了,只留下陳沐一人,怔在當地,過得片刻才嘆息一聲,又練起通八臂的內家掌法來。
這通八臂也是形意雙修的掌法,陳沐修煉起來,總覺得與大洪拳有著同宗同源的熟悉感,也不消幾遍,就爛熟于心了。
只是對于那玄之又玄的炁場,陳沐是如何呼吸吐納,都感應不著,因為這東西所不清道不明,也看不見摸不著,怕是自己已經有所感應,卻又不自知,也是難說的。
眼看著天要黑下來,陳沐也停止了修煉,快步走到門口來,只等著青魚來送飯!
想起青魚微笑時那雙虎牙,想起她叫自己大兄,被老道叱罵了半天的壞心情也就一掃而空了。
然而左等右等,來送飯的卻是換了人!
今次來送飯的乃是一個四五十歲的粗矮婦人,菜色也并不一樣,陳沐難免感到有些奇怪。
“嬸嬸,怎么是你來送飯,青魚呢?”
這婦人卻是臉色不悅,朝陳沐道:“送飯是各家輪著來的,青魚這孩子可憐,一日兩餐都保不準,晚飯就由我家來替她出。”
陳沐也沒想到會是這樣,雖說老道庇護著水寨,但也該是水寨供養才對,怎么是方圓各家輪流伺候?
“嬸嬸,我看老先生不是這樣的人……他庇護著鄉親,不受欺壓,大家供養他,也是情理之中的……”
婦人看著陳沐,臉色更是難看起來,忿忿道。
“這老野若有什么吃什么,那大家都沒話說了,他日日要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也不把方圓鄰里當人看,欺壓咱們的是他才真,哪里輪到他來關照過!”
陳沐聞言,也是心中不悅,畢竟他自覺這老道還是不錯的,沒想到竟是這般樣子。
婦人見得陳沐如此,仿佛看到了執迷不悟的人一般,苦口婆心又有些氣憤地教訓道:“你年紀輕輕的,如何跟了他,我勸你還是盡早離開的好,不然跟著作孽,那是要天收的!”
說到最后,已經近乎咒罵,陳沐心中就越是迷惘,這老道到底是善是惡,自己跟著他學藝,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