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城寨并不大,一泡雞屎就能蓋過的地方,這三點會的堂主即便再如何高高在上,想要見一面應該也不難,這就是陳沐此刻的想法。
只是當他說出來之后,卻惹來了一陣哄笑!
“你當自己是誰,話事人是說見就能見的么!”
“別說見話事人了,你長得這么討厭,這里不歡迎你,趕緊走罷,免得找一餐好打!”
陳沐是何等的本事,這三五個守衛根本就不是對手,想要硬闖也是沒問題的。
只是陳沐今番過來有求于人,姿態自是要放低一些。
“不好意思了幾位,小弟初來乍到,不懂城寨的規矩,讓你們見笑了,既然不能見話事人,能不能勞煩帶我去拜訪一下王舉樓或者李三江?”
陳沐直呼其名,也是想表達自己與王舉樓等二人的交情,這些守衛是機靈人,見了陳沐的打扮,又聽這話,想來應該是能看出陳沐的不凡的。
然而陳沐又再一次失算了。
“我說怎么這么大的口氣,原來是王舉樓的人!”
“收皮啦你,正死蠢,王舉樓這個外江佬,入了城寨還裝腔作勢,不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么,還想跟我家啊大爭強斗狠,要不是看在同宗的份上,能讓這幫粉腸進城寨?”
“你還以為王舉樓幾個在里面呼風喚雨?對不住了,在咱們幾位伙計這里,行不通,快扯啦你!”
幾個守衛你一言我一語,陳沐也聽出了意思來,頓時也有些不悅了。
本以為王舉樓和李三江入了城寨,好歹能說上三分話,誰又能想到,他們的處境竟然也沒那么樂觀。
不過細想下來,也并不難理解。
城寨雖小,但人口大大好幾萬,乃是城中之城,又是“法外之地”,簡直就是流油的肥肉。
香港三點會既然全盤控制,自是不可能讓王舉樓和李三江等人過來分一杯羹的。
從守衛的憤慨之中,陳沐也看得出一些東西來。
或許他們對王舉樓等人并不認同,但王舉樓和李三江不是人前低頭的角色,必然是做了些什么強硬舉動,觸怒了城寨的大佬,否則這些小弟也不可能這么憤怒。
這城寨大佬既然不賣王舉樓等人的面子,陳沐這么高張地進去,只怕也要吃癟。
如此一想,陳沐也冷靜了下來。
只是如今入了這些守衛的眼,想要混進去也不太可能,梁子又結下了,再說好話只能被看低,更不可能進去了。
誰又能想到,想進城寨都這么難,陳沐也終于明白,為何英國人和大清官員都不敢來收城寨的稅了。
陳沐確實初來乍到,又不懂里頭的規矩,兄弟們還等著藏身之處,思來想去,也只能硬起頭皮,朝那幾個守衛問說。
“幾位伙計,我是洪英,我有腰平,我想進城寨,合情合理,你們說我討人厭,要攔我,我沒話說,但你們總要告訴我,要如何才能放我進去吧?”
那守衛也就十七八的年紀,與幾位伙計相視一眼,露出陰險的笑容,扭頭朝陳沐說。
“既然想進去,那就給幾位伙計道個歉吧。”
“就這么簡單?”陳沐也有些詫異,心說到底是三點會,規矩還是要講的,嘴上雖然不饒人,但終究是講道理。
那守衛哼哼一笑說:“簡不簡單要看你了,像你這樣的軟骨頭,當然簡單,跪下給我們磕個頭算道歉,就放你進去,反正看你這死蠢樣,多半也是跪多了,把腦殼都磕傻了的!”
陳沐頓時怒了。
本以為他們要講道理,原來是想要羞辱人!
“磕頭?我只給死人磕頭。”陳沐已經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怒氣,然而這幾個守衛卻得寸進尺。
“喲喲喲,生氣了生氣了,哈哈哈,好怕啊,人家生氣了,我怎么辦,伙計們,我該怎么辦!”
他夸張地表演著,身后的同伴也是哄然大笑。
其中一個指著陳沐說:“那還不簡單,你把他殺了,不就可以磕頭了么,哈哈哈!”
那守衛朝同伴笑罵了一聲,卻是挺起胸膛來,朝陳沐挑釁說:“是啦,快來打死我啊,打死我就放你進去!”
陳沐堵在門口,里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進不去,門口頓時聚集了大批的圍觀者。
無論是城寨里討生活,亦或是有膽有心想要進入城寨的,那都不是尋常角色,自是看慣了熱鬧,甚至還有人不斷起哄。
一再忍讓卻換來了百般羞辱,陳沐也終于是不再顧慮這許多,往前走了兩步。
那守衛見得陳沐要硬來,舉起手中大頭棍就打了過來!
然而那棍子尚未舉到頭頂,便已經飛了出去!
陳沐的動作實在太快,那人根本就沒回過神來,已經讓陳沐扼住了咽喉!
身后的伙計見得此狀,紛紛舉起兵器要沖上來。
他們手里有牛角刀,也有短刀,一個個也都是刀頭舔血,估摸著身上也背過人命,否則也不會被放在這里守門了。
陳沐吸了一口氣,一腳便踹在守衛的膝蓋上,咔嚓嚓的骨折聲也是讓人大腿發酸,那守衛懸空之時,陳沐往前一頂,被制的守衛便飛了出去!
身后的守衛們趕緊收起武器,接住了同伴,卻難免被逼退了回去!
守衛是不容侵犯的,又豈是守門人,他們放下了受傷的同伴,就要沖撞過來!
然而陳沐動作一直沒停,那人剛要舉刀,陳沐已經抽出殺豬刀來,一刀劈了過去!
“撕拉!”
聲音有些微弱,但那人前面的衣服被抹開一條線,啪嗒便崩開,露出黝黑健碩的胸膛來!
他仍舊舉著那柄短刀,不敢放下,卻是忍不住顫抖起來!
因為他距離死亡便只有一線之隔,如果陳沐的刀再往前一些,他可就要被開膛破肚了!
堪堪抹開衣服而不傷皮肉,所用又是沉重的殺豬刀,這一刀就足見陳沐的功夫了!
“還要我跪下么?”陳沐的語氣仍舊平淡,可四周卻是鴉雀無聲!
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強者為尊,但很多人對強者的嫉妒,其實更甚于敬畏,螞蟻團結起來也能咬死大象,這也是他們扎堆作伴的原因之一。
陳沐甫一出手,非但鎮住了這些守衛,更是讓圍觀者噤若寒蟬!
那舉刀的守衛終于是回過神來,瘋狂后退,離了陳沐遠遠的,卻是幾個人抱成了團,朝陳沐叫囂說。
“你……你很好!夠膽就等著!”
“吹雞!”
此言一出,身后一名守衛便取出哨子吹了起來,哨聲長長短短,該是某種信號。
陳沐也知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即便自己拿出信物來,這些小角色也認不得,倒不如將有點眼力的中高層激出來。
“好,我就等著。”陳沐也不含糊,當即收了刀,卻是朝紅蓮低聲叮囑道。
“去告訴老維利一聲,讓他打開第二輛馬車的門。”
紅蓮有些擔憂,不過到底是照著吩咐往外圍走去了。
城寨的小,也有小的好處,那就是陳沐根本不需要等太久,里頭很快傳來騷動,人喊狗吠,腳步雜亂,呼呼喊喊,一大幫人便涌了出來。
為首一人倒是老成,看起來也有三十幾歲的年紀,聽得那幾個守門人耳語了一番,面色也凝重了起來。
“敢問這位伙計高姓大名?在哪個堂口?”
若他一言不發,上來就動手,倒也有些麻煩,只要開口,也就還有得談,陳沐也不抱拳,長身而立,回答說:“鈺龍堂,陳沐。”
“鈺龍堂?”這人也是一頭霧水,滿臉懵懂。
陳沐也意識到有些麻煩了。
鈺龍堂在嶺南算是人盡皆知,畢竟是忠義總堂直轄的堂口,而且還專門守護龍頭棍,當時可算是掀起一陣風雨的。
然而香港卻是英國人管轄,隔了一條港,便如兩個世界一般。
雖然龍頭棍重新現世,高層必是聽說過的,但對于下面的小弟,以及廣大群體而言,鈺龍堂三個字到底是陌生的。
他們認不得陳沐,自然會以為鈺龍堂是什么阿三阿四的雜牌堂口,畢竟香港這邊的社團,在名號上,都有規矩,照著字頭來,不會也不能隨便取堂口的名號。
也果不其然,這人總算是回過神來,面色不悅地說:“抱歉了陳兄弟,在下見識少,沒聽過什么鈺龍堂。”
“不過既然是堂口兄弟,天下一家,自是以和為貴,你想進城寨,就要照著城寨的規矩來辦!”
陳沐也笑了。
“剛才那幾位伙計說,城寨的規矩就是下跪磕頭才能進去,所以,你的規矩也是要下跪嗎?”
陳沐毫不掩飾言語之中的調侃和譏諷,那人的臉色也很是難看,頓時扭頭,狠狠地瞪了適才那幾個守門人一眼。
很顯然,他雖然沒聽說過鈺龍堂,但眼力確實比那幾個人要好,腦子也好使,起碼知道陳沐是硬茬,并不好惹。
“這個嘛,手底下的伙計們都是粗人,不懂說話,發生些許誤會也在所難免,還望兄臺諒解。”
陳沐點了點頭:“這話倒也有道理,那么我問你,要怎么樣才能進去?”
那人沉思了片刻,朝陳沐說:“你畢竟打傷了人,這個事情要好好算一算,這個事情處理完了,咱們再談進去的事情。”
陳沐哈哈一笑:“他們要不是想羞辱我,也就不會被我打傷,再說了,是他們先動手,技不如人,拳腳無眼,傷了也就傷了,你還想怎么算賬?”
陳沐這么一說,那人的臉色就更是難看,身后的人也都滿目憤怒,摩拳擦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