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喬被繼子拉回家的時候,滿心地不悅。一進門就沖劉氏發火道:“把我叫回來干啥?知道人家都笑你什么嗎?說你一刻都離不開男人!!有屁趕緊放。還有,給我幾個銅板,我去試試運氣!”
難得他提錢,劉氏沒跟他翻臉,反而滿面笑意地上來拉他的胳膊。顧喬用力一甩,掙開了劉氏的手,表情嚴肅地道:“干啥?真想男人了?這大白天的,孩子還在呢,別動手動腳的!”
劉氏白了他一眼,道:“說啥呢!跟你講件天大的好事。”
接著,她把從吳大娘那兒聽到的消息,一字不落地講給男人聽。顧喬內心糾結成一團,一百六十多兩銀子,說他不動心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以前他在鋪子里當二掌柜的時候,一個月也就一兩銀子的月錢。一百六十多亮,夠他干十幾年的呢!
不過,畢竟人已經過繼出,是人家的孫女了。他也是要臉的人,讓他舔著臉上門去問顧夜要銀子,他可張不開那嘴!
劉氏自然看出他的顧慮,忙道:“當家的,你可要想好了。那可是一百六十兩銀子啊,是臉重要,還是錢重要?”
見男人依然不松口,她又加了一把火:“不為咱們,你也要為小壯考慮啊!難道,你想咱們小壯,在這窮山旮旯里,饑一頓飽一頓混一輩子嗎?你想想,那一百多兩銀子到手,能在鎮上買座房子,再買上幾畝地,到時候咱們小壯就是城里人了,討媳婦都容易些。”
聽她這么一說,顧喬再也端不住了。是啊!他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離開這窮鄉僻壤,成為地地道道的城里人。當初,他就差了那么一步,就完成自己的理想。可是被苗氏那賤人給毀了!現在,就讓那死丫頭來償還吧!!
當顧喬和劉氏出現在顧蕭家門口時,顧茗正在院子里劈柴。劉氏忙推推自家男人。
顧喬走上前去,臉上滿是心疼:“你才多大點兒,就讓你干這么重的活?快把斧子給我,爹幫你劈……”
如果在兩個月以前,顧喬拿出這番作態的話,顧茗還會有一絲絲的感動。可是,經歷了他把妹妹賣掉,又因不愿給人當繼子,把兒子推出來過繼給別人的事后,顧茗對這個爹徹底不報希望了。
他微微一側身,躲過了顧喬過來接斧子的手。他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不用,這樣的活兒我早就干慣了的!就不勞煩七叔了!”
顧喬表情一黑,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他干笑兩聲,道:“你這孩子,什么‘七叔’,我是你爹……”
他的話音未落,顧蕭從屋里出來了:“怎么?小七子,你這是要反悔,把孩子要回去?可惜,晚了!無論族譜還是戶籍上,茗兒都跟你沒有關系了。過繼大事,豈能當兒戲。你把族長放哪兒了,你把宗族當什么了?”
“五叔,誰反悔了,這都是你說的。侄兒可一個字都沒提呢!”顧喬一聽,“宗族”都請出來了,他哪還敢多說一句話?
“那你上我這里干啥來了?老子這里可不歡迎你這種出爾反爾的小人!”顧蕭目露不屑地打量著他。當初看著多老實的小子,怎么長著長著就歪了呢?是大人沒教好,還是本性就是如此?
顧喬臉上的笑徹底繃不住了。當初顧蕭被征從軍走得急,他仗著過繼的事沒完成最后環節,不愿承認,的確是他做得不對。人家說難聽的,他只能聽著。
顧喬扯了扯嘴角,期期艾艾地道:“我……我這不是想孩子們了嗎?來看看他們。”
“想孩子?你顧小七要是有這份心,也不會縱容你婆娘差點把孩子給餓死。怎么?我白米白面養了個把月,好不容易養得能看些了,你又過來談什么親情。顧喬啊顧喬,在兩個孩子面前,你配稱爹嗎?”顧蕭不給他留一絲顏面。從劉氏貪婪的目光中,他隱隱猜出這對夫婦所謂何事,心中的鄙夷更甚。
“五叔,看您說的。再不配,顧茗和顧夜身上也流著我男人的骨血。我男人把倆孩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那么大,他容易嗎?”劉氏見自家男人卡殼了,忙接過話頭說道。
“爺爺,我回來了!!”顧夜被爺爺派出去,給族長、村長、三奶奶和九叔他們送豬肉。丁大少給的豬肉可真不少,足足有五六十斤呢。深秋時節,氣溫除了晚上還不算太冷,豬肉擱不住。顧蕭便想著把肉分給村里交好的人家,維系一下感情。
顧夜跑了好幾趟,終于把最后一家送完。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兩個礙眼的家伙,她收斂起唇邊的笑容,小眉頭微微皺起。
劉氏聽到她的聲音,猛地轉身過去,看她的眼神跟看銀子一樣灼熱。堆起笑,劉氏放柔了聲音,裝出慈愛的表情:“葉兒啊,這是到哪兒忙活去了?五叔,你也真是的,讓兩個孩子忙得腳不沾地,自己卻在屋里享清福。你這是過繼孫子呢,還是找人伺候你呢?”
“這位大嬸兒,麻煩你收起滿臉的假笑,我看著瘆得慌。”顧夜繞開她,走到爺爺身邊站定了,才又道,“你讓我想到一句俗語‘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要換了別人,早就臊得抬不起頭了。可惜,劉氏的厚臉皮是不容低估的:“你這孩子,咋說話的?唉,這家中沒個女人就是不行,好好一個閨女,都給教成什么樣子了?說話刻薄成這樣,要是傳出去,怕是貼再多的嫁妝也嫁不出去。”
“不勞您費心。像您這樣的,都有人愿意娶,而且嫁了兩次,我還有什么好擔心的?”顧夜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嘴里發出“嘖嘖”的聲音。顧茗在一旁忍笑忍得很辛苦,忙低下頭繼續劈柴。
劉氏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嘴角抽搐了幾下。她收起笑,用力擠了擠眼睛,掏出一塊臟得快要看不出原色的帕子,擦了擦眼角,打起了苦情牌:
“我知道,你這是在怪我當初不給你吃飽。這不是窮鬧得嗎?你去村里問問,有幾家是能吃飽肚子的?咱家里吃的都先緊著你爹和你小弟。你爹是家里的主要勞力,餓誰也不能餓他。你小弟年紀小,你這當姐姐的,怎么好意思跟他爭……”
“那你呢?說都吃不飽,你和大壯那身肥肉,難道是憑空吹起來的?”顧夜滿臉嫌棄地看著她那一身肥肉,撇嘴不已,“你半夜在廚房給自己和兒子開小灶的事,真當別人不知道啊!我天天晚上餓得睡不著,你晚上干了什么,我心里清楚著呢!”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劉氏不再打親情牌,虎著一張臉,三角眼一瞪,尖聲道:“你個死丫頭,這么多年,不是你爹養著你,養著一家人,你能長這么大?要是知道你是個心毒的白眼狼,當初就該把你掐死扔掉,不該留著你!”
顧茗一聽,不樂意了。誰心毒?再毒也毒不過你這毒婦。他把斧頭一扔,大聲道:“你怎么沒扔?如果不是我求著族長和村里的叔伯,連夜上山把妹妹找回來,她說不定已經……”
劉氏眼中閃著惡毒的光,死死地盯住顧夜,好像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山上的野狼,咋不把你這賤丫頭給吃了……”
“好了!!”顧蕭一聲暴喝,如晴空霹靂,震得人耳膜一陣轟鳴。他冷冷地看著劉氏和顧喬,哼了哼道,“說吧,你們來我家到底為了什么事!別再扯那些有的沒的!”
劉氏用胳膊碰碰顧喬。顧喬鼓足勇氣抬起頭,可接觸到顧蕭凌厲的目光,仿佛被戳破的氣球,又癟了下來。
劉氏見男人指不上了,就上前一步,頂著顧蕭的壓力,大聲道:“顧茗和顧夜,怎么說也是我們當家的給養大的。這倆現在都能抵一個大人干活了,不能就這么便宜你!”
顧蕭看了顧喬一眼,臉上的神情更加不屑。他一副看跳梁小丑的表情,看著劉氏蹦跶。聞言,他閑閑地問了句:“哦?那你想要我怎么做?說來我聽聽。”
“給錢!!二百兩銀子,一文都不能少!!”劉氏此時已經被錢財蒙蔽了雙眼,獅子大開口道。
“胡鬧!!”老族長的聲音,出現在門外。院中的眾人轉身望去,進門的除了老族長,還有顧家的幾位族老、村長等人。
他們身邊,李浩正在朝顧茗兄妹擠眉弄眼。原來,李浩來找顧茗玩的時候,看到顧喬和劉氏“氣勢洶洶”地往他好兄弟家去。這倆人出現,肯定沒什么好事。難道顧夜給他家送肉的事,被劉氏知道了,上門找事來了?
李浩趕緊跑回家,叫上他爺爺去給小葉子撐腰。沒想到老族長此時正在他家跟村長下棋,聽聞這個消息,主動跟著過來了。對于劉氏的為人,老族長很了解。一定是聽聞顧蕭爺孫倆在鎮上發了筆小財,紅眼病犯了,想上門占點兒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