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七起身站在房梁上,雙手舉過頭頂,懶懶的伸長胳膊。待到葉楠起身,許七才攬過其腰身飛下房梁。
待兩人回到客棧時,已不見流螢的蹤影,留下空蕩蕩的客房。如串通好了似的,江一青、林云根也不見蹤影。
葉楠站在窗前,抬手沖空中的許七揮了揮手道:“今晚的夜景很美,多謝你帶我去看。”
“無需客氣。天色已晚,早些歇息。”許七耳邊落著幾縷碎發隨風搖擺,眼眸里盛滿了比星辰更耀眼的柔光。安慰的話,許七是不大會。但許七感知的到,葉楠內心深處的柔軟、以及那些不安的情緒。
葉楠關上窗戶,拒絕看到許七。人不能貪戀溫暖、靈魂同伴,否則會深陷其中。
是的,她快要深陷其中。她為流螢留燈,退卻鞋襪躺回榻上,推門聲剛響忙閉起眼來。熟悉的味道讓她放松警惕,是流姨回來。直到腰間被人攬過,讓她慣性的蹭了蹭流螢的胸口。
不復以往的觸感,讓葉楠警鈴大作。她驚恐看向眼前的人,一激動將其踹下。
葉楠伸手指著許七,半響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
“真是不公平。”許七扶地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他起身坐回榻上,好奇的望向葉楠的雙眸,控訴道:“你在嵐陽對我又摟又摸,而后送我定情之物。如今,我只是抱抱你,你就狠心的踹我下榻。”
葉楠臉登通紅一片,他們之間如何一樣。當時,她不過是確認真假。當許七是不存在的,是她虛構、臆想的。許七明知她是真實,明知世間禮教,世人對女子苛刻還如此帶她。
她豈能受之?
葉楠一臉陰郁,起身與許七保持距離。她靠著窗,冷著臉道:“當時是我不對。你大可指正,我更改就是。何必如此?是要我對當日行為感到羞愧嗎?我承認,你成功了。”
“你別生氣。”許七見葉楠正經的一塌糊涂,繃不住笑出聲來。他沖葉楠招了招,樂道:“好,好,好。這種玩笑,我絕不再開。葉楠你說,是你骨子里藏著霸道主義,還是女人皆是如此。”
“你誤會我了。我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人。是男女之情,本就難以言明。你我還是保持距離的好,我也克制自己,不與你走的太近。”葉楠把椅子拉到許七對面,誠懇至極道。
她整好衣襟,一臉嚴肅的看向許七。沖動不是件好事,葉楠算是受到教訓。便是在夢魘中,她亦不可做無禮之事。如今算是惡有惡報,上天特來警醒她。
葉楠在心中反復譴責當時的自己,大意而又粗魯。竟讓許七誤會她是個輕浮的人,真是氣煞她也。她雙手環胸警惕的打量著許七,蓄勢待發的隨時迎接許七的問題。
許七哪見過如此陣仗,高舉雙手做投降狀道:“我并非此意。若你不滿,大可再蹂躪我一次。我保準不反抗,不多言。只是,別一副要與我劃清界限的姿態,看的我直難過。”
語畢,許七施法使葉楠的椅子離他更近一步。近到清楚可見葉楠面上,近乎透明的絨毛。
許七此行無異于將葉楠與流氓、土匪融為一體。葉楠豈是那般粗魯之人,臉色愈發的難看。若非昏黃的燭火,暖和了葉楠的臉上,讓許七又惱怒自己嘴笨,說出心里話。
他見葉楠沉默,踢掉鞋襪躺在榻上。他張開手臂,作歡迎狀:“祁國女子為尊,即便你對我做了始亂終棄的事,她們也能理解。還是你師父高明,派人盯著你我。還留了話,過兩日便歸。”
“嗯。”葉楠鄭重的點了點頭,起身抬椅子坐到桌前。她聽了后半句,心便放了下來。兩日,她只需等兩日,便能等到師父。他們連夜離開,是去作何了?
想是為了云根叔叔的事。來祁國前兩人在馬車外的談話,她聽的一清二楚。她一個晚輩,不好參與其中。師父把自己留在客棧,也是情理之中。但愿,他們能平安歸來。
夜深,街上的人也散了。偶爾經過的,也是打更的人。
葉楠手撐著腦袋,靜靜望著樓下。她熬了一整夜,就為了等許七離開。心中的一根弦緊繃著,可她太困了。燭火已燃盡,天泛起白光。她起身扶桌而起,見房內只剩她一人才拖著困倦、疲憊的身子重回榻上。很快陷入夢鄉的她,不知許七只是外出買早點。
待到許七重回客棧,看到的是睡的正香的葉楠。
或許,他不懂葉楠為何執拗的要趕走他。他只想多看看葉楠,想呆在葉楠的身邊……這樣的想法很奇怪,他知道。可心里想這么做,就這么做了。
許七把早點放到桌上,化回原型。白色的巨蟒盤旋在床榻附近,繼而越縮越小。長短不足半米,粗細約是兩根筷子左右。他爬上榻,纏繞在葉楠的手腕處,溫軟的觸感讓許七沉迷。
若是蛇身,葉楠不會在意的吧。他如是想。
幸得江一青離玉溪兩日,若見到此情此景,不定要如何收拾許七。
藏于暗處的保護者,對此不甚在意。
葉楠睡的深沉,許是一夜未眠的緣故。沾床就睡,大有一覺不醒之意。再次醒來,天近傍晚。房間被大片灰黃鋪蓋,這讓葉楠感到迷茫。她反復的揉著眼,確認眼前是否真實。
手腕處傳來冰涼的觸感,使得她不得不注意。當葉楠看到一條白蛇,正準備高呼一聲將其扔出。卻在小白蛇用頭蹭著她手背時,停住所有殘忍的想法。
她想到許七原身是條蛇,難不成這蛇是許七所化?她重新躺下,高舉著手臂看著手腕處。猶豫的戳了戳蛇頭,看著小蛇搖頭晃腦纏著她的手指,嘀咕道:“許七?”
小蛇當即從葉楠的手腕處溜到胳膊,幻成人形躺在許葉楠的身側。許七想摟著葉楠的腰,蹭一蹭葉楠的肩膀。告訴葉楠,他是有多眷戀、多喜歡葉楠。一想起葉楠昨夜種種,不得不循規蹈矩。
葉楠腦子渾渾噩噩,清醒的不透徹。迷迷糊糊,又喊了幾聲許七的名字。
躺在她身側的許七,正手撐著腦袋望著她呢。許七想要應聲,又怕葉楠會拘束、遠離他,只得默聲的注視著。經過車馬勞頓,葉楠越發的瘦。臉上的嬰兒肥完全消失,五官變得精致。
他最喜葉楠的眼眸,澄澈的像是雪山的溪流。世間的污濁,未曾沾染其絲毫。得多虧江一青,讓葉楠身在污濁卻不沾染。這是何等的本領,比起術法和道行要高明的多。
許七自認,他是沒有的。
其實,他不希望江一青明日歸來,太早占有葉楠的目光。有江一青在的地方,葉楠所有注意力幾乎都被江一青占去,鮮少會勻給他。許七手纏著葉楠的發絲,一圈圈的蔓延至心底。
“來祁國一趟,豈有躲在客棧不出門的道理。”他聲音磁性而溫柔,層層的包裹著葉楠。
可惜,葉楠并不享受。
葉楠在許七幻成人形便開始不安,聽到許七的提議立刻坐起身。她穿好鞋襪,起身走到門前。心里反復叨咕:等到后日,一切自會恢復。再忍忍,師父很快就要回來。
門剛一推開,就見到小二姐經過。葉楠討了熱水壺,回房不理會許七專心洗漱。桌上放著的早點涼透,葉楠不預備動。她摸了摸袖內的銅板,勉強夠幾日的飯錢。
榻上的許七看著葉楠忙來忙去,直到把注意力轉移到他的身上。
“晚些,小販該收攤了。”葉楠半響不見許七動彈,急道。她一日未食,肚子早受不住。
許七換身女裝,厭嫌的看著裙擺。他抬眼看到忍笑的葉楠,忙換張笑臉挽起葉楠的手臂道:“祁國的女人太可怕,還是這樣安全些。”
“這叫窈窕君子,淑女好逑。”葉楠打量著許七,捂嘴輕笑。許七比之她還嬌俏幾分,怨不得被那些個女人們追趕。嵐陽的舞樂,到許七則成了美色。
無論是何時,何地,人總能找到一種追求來滿足自己。
作為人類中的一員,她的追求又是什么?是天馬行空中的靈動,是無拘無束的自在?想到此,轉頭看向許七。她的靈動,是有關愛情,還是有關命運的,她也無從得知。
兩人前后離開客棧,頭頂的天近乎黑暗。街道兩側掛滿燈籠,賣宵夜的小販倒也不少。眼前人來人往,不見一男。奇怪的是,人們對她和許七甚為好奇,接二連三的回頭觀望。
葉楠不喜被人久盯,總覺像是關在牢籠的野獸,任人宰割、觀賞。她不喜祁國人打量的神色,時時透露出詭異的眼光,讓她毛骨悚然的想回永安。或許,或許是看出許七男扮女裝?
許七亦深有同感,且被這螻蟻般的物種肖想,更令他作嘔。若非他不愿殺生,哪會落得如此田地。他被葉楠拉到賣餛飩的攤位,隨機入了座。圍觀的人看不出所以,紛紛離開。
臨近夏天的風漸暖,吹在人身上心情也變的好。忽視的嘈雜的人群,與過往人們的有色眼鏡,倒也別有一番風味。祁國的房屋多是高樓,比起祁國處處低矮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