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著她點了點頭,而后主動開口。
“岳父,前段時間我們探索皇帝寢宮秘密的時候,遇見了亦是當年假意辭世的穆家祖父。昨夜從連城回來后,我們有事去找祖父,找不到人,卻在他的住處發現了勛王寄給他的信件,里面記錄著當今皇帝對武家的迫害。”
這樣的話沒有明說什么,但卻讓他們都明明白白的知道。
武霖候的遇襲,便是當今皇帝所為。
顏兒的出事,是皇帝賣個尹祿的一個人情。
所以的事情,皆由他起。
武家真正的仇人,便是當今的這位皇帝!
武霖候在聽完穆凌繹的話時,第一時間是去將自己的妻子護進懷里安撫。
他一直知道她夾在中間很艱難。
他一直都心疼皇帝因為對武家的忌憚,做了如此多的事情來傷害到她愛的自己,讓她的心愧疚,讓她更加的難受。
惠淑多年來的自欺欺人在此刻土崩瓦解,她沒了心思去顧及這是在人前,依偎進自家夫君的懷里,淚水止不住的流淌著。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阻止這些,我一直和他說,如果他動你,我會拼了命要他后悔,但我真的不知道,他表面說著好,說著愿意為同胞姐姐讓步,卻還是做出這么多忘恩負義之事!”
惠淑覺得自己此時能做的,是不斷的和自己的夫君道歉。
因為他再壞,他都是她的同父同母的弟弟啊!
他造的孽,她怎么可能脫得了干系!
她如果不被他蒙蔽,不被那可笑的親情蒙蔽,自己的夫君和女兒就不會受整整十二年的苦!
武霖候心疼的抱緊了自己的妻子,溫柔也快速的擦拭她臉上的淚水。
“不用對不起不用對不起,能娶到我的惠兒是我三生有幸,有什么對不起的?倒是惠兒,你現在是娘親,女兒面前哭好似不是很好”他努力的用輕松的語氣哄著懷里的人兒,開導著她,也用輕松的語氣逗她,希望她可以像往時一樣被自己逗笑。
惠淑聽著自家夫君幾十年來不變得情誼,淚水更加的洶涌。
她的手緊攥著,化作拳頭,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他的胸膛上。
她根本不舍得出力,她怎么可以出力,出門六天時間,是去做什么,她再清楚不過。
看著飽受折磨的他,她怎么下得去手。
所以她幾乎是崩潰了。
“為什么!為什么!當年你應該遠離我的,我這么懦弱,這么無用的一個人,你偏偏要,然后害了自己,害了女兒!你偏要娶我!到底有什么好的!”
武霖候聽著惠淑的話,心簡直像被刀割一般的疼痛。
他怎么遠離她。
他怎么可能不娶她。
他從十歲跟在父親身后入宮,看到粉粉可愛的她便愛得不行。
他那時就想,梁家和武家交情深,父親和皇帝是拜把子,那自己將來長大娶了他家的女兒,也是合情合理的。
自己那時候想著,心里別提有多么歡喜。
但后來自己漸漸的發覺,這小公主不喜歡自己,還很討厭自己。
自己一看見她,是眼睛冒光。
她一看見自己,是滿滿的嫌棄。
自己永遠不敢和她說,自己后來發了瘋似的跑去找她,擄走她,是懷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自己想過了,如果和她相處了之后,她還是不喜歡自己,自己就永遠不再去打擾她了。
但老天對自己很好!
她喜歡上了自己,還嫁給了自己!
這樣的幸福,讓自己根本不會去計較后來受的苦!
當自己想要計較女兒受的苦時,又覺得如果沒有她,哪里來的女兒。
武霖候最后眼眶都濕了,摟著懷里的人,很是悲痛,也很是無奈。
“惠兒,如果沒有你,我會更加的痛苦,靈惜也不會降生在這個世上的。”他愛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她。
如果沒有她,他便孤獨終老。
惠淑聽著武霖這么多年來對自己始終如一的愛,心里的愧疚越深,對他的心疼越深,就開始對他生出了恨鐵不成鋼的不滿!
“你總是那么的說,讓我要如何遠離你!你總是把我當成全部,讓我怎么舍棄你!”
武霖候在惠淑話落,幾乎是迫不及待,幾乎是重重的松了口氣。
“惠兒,幸好你沒有辦法遠離我了。幸好我對你夠好,讓你不舍得舍棄我!幸好幸好!”
他之前在不安她會不會愛上自己的時候,是想過如果沒有辦法和她在一起,自己該如何如何的過下去。
但現在,他沒辦法去想如果自己沒有她,會怎么辦。
自己的家,是她給的。
自己所有的幸福,是她給的。
自己怎么可以沒有她。
惠淑被武霖候一次比一次要卑微的話惹得心顫,她真的不忍心再去說這些讓他難受的話了,她真的相信他的愛。
人常說,冷暖自知。
她在他身上得到的愛,比父母比兄弟姐妹給的,都要多得到。
只有活在他的身邊,她才覺得活下去是有意義的事情。
惠淑想到這,抬頭看向自己一直安安靜靜給自己和她爹爹時間的女兒。
她從武霖候的懷里出來,伸著手將顏樂從穆凌繹的懷里接過去,把她摟進自己的懷里。
“靈惜我的孩子,娘親對不起你爹爹多少,便對不起你多少,對不起,是娘親沒有保護好你。”她真的愧疚自己身為母親,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
顏樂站得直直的,反過來讓自己嬌弱的娘親依偎自己。
“娘親靈惜有被你保護的,靈惜是借了娘親和祁琰的情誼,才活到現在。所以娘親不要愧疚,不要自責。靈惜最后,還是在您的庇護下長大的。”
她已經長大了。
她覺得比起柔弱的娘親,自己才是應該擔當一切的人。
所以昨夜緊張的事情如今披露,變成了她安慰父母。
她護著惠淑往武霖候的身邊去,牽著他的手,還是遞到了穆凌繹的手邊。
“爹爹聽靈惜一次好不好,讓凌繹幫你看看,凌繹很厲害,可以治好爹爹的傷。”她很努力的說得堅定,努力的要自己堅強,然后可以成為娘親和爹爹的依靠。
武霖候看著自己的妻子和女兒,遲疑了一會,最終對著穆凌繹點了點頭。
“靈惜惠兒我會沒事的,你們也要相信凌繹的醫術,相信這么多年來,我都挺過來了,以后會越來越好的。”
他聲音溫厚,溫柔的看著妻子和女兒,讓她們安心。
而且,他的話同時是在給穆凌繹傳達一個意思。
便是他無論診脈的結果如何,都要按他提示的來說。
自己是在康復期,自己會越來越好。
就會沒事,她們都不用擔心的。
穆凌繹目光深沉,他知道武霖候的暗示,也明白他這樣做,自己待會這樣做,會讓脆弱的兩人心里好受一點。
但當仔細的感受他的脈象之后,他的心開始顫抖了。
這么嚴重的情況,如果按武霖候的指示說,那等于是反話。
顏兒多么的聰明,事實和自己的話如果截然相反,她怎么會意識不到!
就能騙她多久?
能騙她什么!
穆凌繹的心從未如此的煎熬,從未覺得和自己的顏兒說話,是那么艱難的一件事。
但顏樂,當她感受到穆凌繹周身散發的絕望和冷漠時,她便知道了。
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簡單。
她主動的松開了自己的娘親,走到穆凌繹身邊,窩進他的懷里去。
“凌繹顏兒便知道爹爹沒事,太好了。”她的淚水不知在何時已經止住了,她的聲音也不知道為什么,能夠自然的帶著欣喜。
穆凌繹的心一滯,但又極快的反應過來,將她抱住。
“對!”他懂得自己的顏兒要做什么。
“岳父的身體有驚無險,近期是在漸漸好轉,以后當是常人之軀也可,還是能安穩度日的。”他的聲音極為的有力,落進了武霖候和惠淑的耳中,都讓他們重重的松了口氣。
武霖候很欣慰,穆凌繹愿意幫他。
惠兒一直陪著自己,但實情她其實并不知道,也一直存疑,現在凌繹如此說,她一定會放心。
而靈惜,這孩子,凌繹更會護著,捧著,不會讓她太過操心的。
他想著,將自己的妻子摟到懷里去。
“惠兒你得相信咱們女婿,他可是穆嬴兄的兒子,當年穆嬴可是三兩下就把小靈惜從娘胎里帶出來的病治好了,別提多厲害了!”
惠淑低垂著頭,點了點,表示她相信,她聽到了。
但是,她的眼睛在沒有人看見的時候,不可控的黯淡了。
她一直以來都知道,他受了極重的傷。
她一直都知道,當年那個一直以自己武功引以為豪的大將軍,突然連劍都不碰一下代表著什么。
她更清楚的記得,他和大夫私下談的時候,眼睛里的絕望多么的深。
他雖然由著自己一直陪著他,每一次自己在,聽的也是大夫說恭喜侯爺,這身體越來越好了。
但是,他每次治療時的低沉的悶哼,都在昭示他的痛苦。自己聽到的恭喜,都是假的。
他只是不敢讓大夫在自己的面前說實話,只是不敢隨意的表露他的痛苦。
入骨之毒在他的身上存留了十二年。
失女思女之殤,又讓他的心煎熬了十二年。
所有的苦難都施加在他的身上,他的身體怎么可能越來越好。
惠淑該明白的,不該明白的,在這一刻,她都明白了。
明白得更徹底。
她收斂了眼里的悲痛,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夫君,對著他柔情的笑了笑,又看向顏樂。
“靈惜你爹爹沒事,你也別這么的傷心了。”她以前知道不說,是不想讓他煩心。想讓他安心的治療。
現在她不想說出來,是因為自己的女兒,不該知道這些。
穆凌繹那么的愛她,會瞞著她。
自己那么的愛她,應該瞞著她,讓她以后的生活無憂無慮。
顏樂的手緊緊的攥著穆凌繹背后的衣角,而后看著自己的娘親,對著她欣喜的笑著。
“娘親爹爹真好事情變好了!原來只是虛驚一場!爹爹以后要乖一點,靈惜回去讓凌繹給你開藥,你調理和療養,以后肯定會好好的!”
她說得好似真的只是這樣,好似真的是虛驚一場,此后什么都不怕了。
穆凌繹看著她努力帶著笑容的側臉,心疼的好似缺了一塊一樣。
他剛才根本就還沒開口的機會。
她搶話,是因為她比自己還明白,真實的情況,真實得讓人絕望。
她說這些,是說給她父母親聽的。
她不想她父親擔心她。
不想揭穿他父親為她母親營造的善意的謊言。
她什么都那么的明白,那么的懂事!
為什么老天還要如此的傷害她身邊的人!還要以此給她帶來傷害!
武霖候亦是看著顏樂,他有些不放心。
自己的女兒多么的聰明,他還是懂的。
但從她那么真摯的小臉上看,他真的看不出一點破綻。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極為的慈愛。
“靈惜真孝順但爹爹有藥,有大夫一直看著,所以不用擔心爹爹的,懂嗎?”
顏樂懂的。
懂這是爹爹對自己的試探。
所以她很快回答。
“那好吧爹爹先依著之前的大夫看著。”她不想說。
怕說多了,把這件事說破了,娘親就知道了,爹爹就更難受了。
娘親那么的愛爹爹,爹爹又那么的愛娘親,他們之間不應該遭受這些苦難的!
顏樂想著,努力的要轉移這個話題了。
她想為爹爹換治療辦法的事情,得回去和自己的凌繹商量。
現在應該說點別的,不要讓娘親懷疑,然后自己要回去!
要回去和凌繹商量!
顏樂想著這些,滿心的穆凌繹,頓時想到一件事。
“娘親!您為我們家里的人祈福過么,這附近可有什么祈福的寺廟?”她猛然的想起,自己對凌繹承諾過,回來要幫他祈福,要佛祖保佑他長命百歲的!
惠淑以為顏樂是遭受了如此多的苦難和打擊之后想到了這個,她很迫切的要給自己的女兒一個精神寄托,極快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