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您給仔細瞧瞧,我是不是被掃把星、倒霉鬼什么的給纏上了?真的,從小我就倒霉,一直到現在,運氣不佳!二十幾年了!”
陳松虔誠的跪在蒲團上看向面前盤腿而坐的白眉老僧,滿臉希冀。
老僧已經須眉皆白,可是面色紅潤、精神矍鑠,坐在那軟綿綿的蒲團上,腰板挺的跟豎起來的面板一樣,這副派頭讓陳松迅速理解了小時候學過的一個成語,那便是鶴發童顏。
盡管老僧沒有頭發,頭頂光溜溜的跟童子尿鹵蛋一樣。
聽到陳松的哀聲,老僧緩緩睜開雙目,用低沉有力的聲音說道:“解簽二十,算命五十,改命一百!”
他這么一說,陳松頓時把因他寶相而生出的敬畏之心拋到了九霄云外,起身拔腿就走:“呸,騙子!”
“回來回來,阿彌陀佛,施主請留步。”老僧回過神來后長笑一聲,“先前所言不過是老衲與你所開的小小玩笑,老衲看你精神壓抑、滿腹悲情,故而想逗你一逗。且與老衲面前坐下,把你心中所惑慢慢道來。”
老和尚的話并沒有信服力,但陳松現在急于傾瀉,便順勢坐在蒲團上說道:“我心中沒有疑惑,只有絕望,因為我太倒霉了。”
“說說看。”
陳松開始數了起來:“我從小就走霉運,剛記事那會正好過年,村里大哥哥們喜歡在一起用鞭炮炸牛屎。我害怕鞭炮就躲在樹后,聽到炮仗響過后才敢探出頭來,結果一塊牛糞飛過來糊在我臉上!”
“顯然這牛糞飛翔的速度不及聲音傳播速度。”老僧分析道。
陳松一愣,又說道:“上小學那會我學了個典故,說是唐伯虎去給一個老太太祝壽,開口第一句是‘你家老母不是人’,當時所有人想揍他,但他接了句‘九天仙女下凡塵’,一舉震懾全場。后來我奶奶過大壽,我就想露一手……”
“然后你說完第一句你家里人沒給你時間說第二句?”老僧笑了,然后評價:“這不是倒霉,這是作死。”
陳松惆悵的搖頭:“他們給我時間了,只是我小時候口吃。”
老僧一怔。
陳松繼續說:“到了中學我平時成績很好,但到了考試發揮就不行,原因跟我后桌有關。我找老師去調座位,老師不但不給我調還批評我,后來讓我后座知道這事他還打了我一頓……”
“阿彌陀佛。”老僧臉色一沉,兩條幾乎垂到腮上的白色長眉抖了幾抖,“這是校園霸凌啊,你把事情說清楚,把你后桌名字告與老衲,回頭老衲向佛祖告他一狀!”
“事情很簡單,當時年幼不懂事,受名人名言影響了,不是有句名人名言說‘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個女人’嗎?可我那會背后坐著的是個男人,所以我感覺自己的運勢受到……”
“神尼瑪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個女人,”老和尚忍不住打斷他的話,“敢問施主你是不是隔壁道觀那老賊道找來消遣老衲的?”
陳松急忙擺手道:“沒有,絕對沒有,我都說了那會是學生,還很傻很單純嘛。我還是繼續說吧,反正這種事特別多,數不勝數,我再說個距今比較近的。”
“我大學學的是獸醫,畢業后去了內蒙草原做野生動物保育工作,期間我救了一頭受傷的狼崽,等它痊愈后我把它放歸草原。后來有一天我巡視草原時竟然又碰上了它,當時我們四目相視認出了彼此,隨即就向對方跑去,不過當我張開手臂要擁抱它的時候,我發現我認錯了……”
說到這里,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陳松起身要脫褲子展示腿上的傷疤。
老和尚不明所以,看他對著自己解開腰帶后臉色頓時變了:“你干什么?光天化日的,佛祖就在你身邊啊,你要對老衲做什么?你個喪天良的啊!”
“我給你看看我大腿外側留下的傷疤,要不然你不信我說的話。”
“我信我信,阿彌陀佛,先把褲子提上——喲,這小白腿,嘖嘖。”
陳松一邊系腰帶一邊說道:“那天算我運氣好,車上還有個同事,是他放槍嚇走了那狼,否則現在來找你的就是我的一縷孤魂了。”
老和尚扭頭看看空洞洞、黑乎乎的偏殿,又想到外面冷冷清清的荒山,便不悅的說道:“荒郊野嶺莫言鬼,再說社會主義國家哪有什么孤魂野鬼?”
陳松嘆道:“我倒是覺得有鬼,我就是被倒霉鬼給纏上了。大師,還不止如此呢,我被狼咬到后不是得打狂犬疫苗嗎?你猜怎么著?后來我發現那疫苗過期了!”
聽到這里,老和尚倒吸一口涼氣:“你還真是倒霉。”
陳松可憐兮兮的看向他問道:“大師,那您有解決之策嗎?”
老和尚正色道:“您好,有的。你在本寺剃度出家吧,六根清凈,霉運盡除。”
陳松搖頭:“那不行,我還有工作和家庭呢。”
老和尚不屑道:“癡兒無知,你差點因工作而丟掉性命,怎能依然迷戀于它?”
“我換工作了。”
“換什么工作了。”
“你聽說過中國人壽嗎?要不要買一份保險?我可以給你提供專業的建議,買一份保險就是買一份平安啊。”
“阿彌陀佛,貧僧和這廟宇都是佛祖罩著的,能有什么不平安的?”
“不買算了,那再見吧。”陳松再度起身拔腿就走。
老和尚招招手道:“回來回來,別急著走,你來拜佛不是想轉運嗎?怎么推銷起保險來了?”
“對對,”陳松訕笑,“職業洗腦,習慣成自然了。”
老和尚沉吟一會,從手腕上摘下一串佛珠,然后一臉肉痛的說道:“這是我花了一甲子歲月開過光的轉運珠,唉,今天我把它托付與你,由它來為你轉運吧。”
陳松恭敬的彎腰,伸出雙手接走佛珠鞠躬三下:“多謝大師。”
他恭敬的鞠躬,恭敬的戴上手串,恭敬的轉身走人。
老和尚一下子站了起來:“回來回來,別急著走……”
陳松看看手表道:“天色不早了,該吃午飯了,我要是不走還得麻煩大師一頓齋飯,那多不好意思?”
不知道偏殿連著廚房還是怎么回事,他已經嗅到飯菜的香味了。
真香!
“誰要管你吃飯?”老和尚沒好氣的說道,“我是說你急著走干嘛?還沒給錢呢!”
陳松舉起手腕問道:“這轉運珠還得要錢?”
老和尚鄭重其事的唱了個喏:“阿彌陀佛,不是我問你要錢,而是你得向佛祖敬獻功德……”
不等他把話說完,陳松放下手串轉身就走,這次誰叫他他也不回頭了。
真倒霉,自己好不容易抽時間來拜個佛,結果又碰上了個假和尚,陳松腹誹不已。
偏殿外面是中庭大院,一座古銅香爐在互通互通的冒煙,里面密密麻麻插著的全是香燭,香燭燃燒的煙霧匯聚在一起如同黑龍,騰空而起。
看著眼前一幕人為而成卻暗合天道的壯觀場面,陳松嘆了口氣轉身回到偏殿。
罷了罷了,死馬當活馬醫吧,也不能白來廟里一趟不是?他把兜里僅剩的五塊零錢拿出來,準備當做功德敬獻給佛祖,去換那一串轉運珠。
可等他拿出錢后,老僧眼珠子瞪大了:“五、五塊錢?善了個哉啊,前段時間給貧困山區獻愛心,老衲還給出去一百塊,你給佛祖獻功德,就五塊錢?”
陳松哼道:“怎么,嫌少嗎?佛祖還在乎錢多錢少?”
老僧趕緊起身對著佛祖金身鞠躬,然后說道:“阿彌陀佛,施主休要妄言,佛祖自然不在乎這些阿堵物,可你得表現出誠意來啊,你沒有誠意還想讓佛祖保佑,這不是讓佛祖難辦嗎?”
陳松說道:“我身上就這些錢了,這還是我回市里的車費呢,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別走別走,現金沒有了,那支付寶和微信?”
陳松掏出手機,老僧滿臉堆笑。
“你看看,支付寶余額是零,微信余額也是零。”
“你是真慘!五塊就五塊吧,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佛祖慈悲為懷,算他可憐你個倒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