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州,距離七水城仍有不少距離的官道旁,茶鋪。
仆人看著被扇飛的公子,急忙上去攙扶:“公子,你沒事吧?”
另一名隨從則是遠離那一男一女,色里內斂地高呼道:“做事敢作敢當!
你雖然功夫高強,但敢不敢留下名諱?
我們趙家在北涼可是個大勢力...你自己掂量好嘍,為了個乞丐得罪我們趙大公子,值不值得!
如果你現在道歉,說不定公子還會原諒你!”
兩個狗腿子只是精通“持強凌弱”這個技能,此時見夏極很兇,都不敢靠近了。
剛剛追打少女的小二,此時是瑟瑟發抖,躲在店鋪門后,不敢動彈。
夏極嘿然一笑,還沒出聲。
少女卻直接從他身側探出腦袋,臟兮兮的小臉上露出一個溫和如詩的笑容:“他是圣門圣子,你們趙家快去找他麻煩吧!”
夏極是哭笑不得。
尼瑪,這是不讓我來裝逼啊。
“什么!圣門圣子!”
“不可能,圣子還在七水城!你不可能是圣子!”
隨從們不信,趙常歡捂著臉,恨恨地看著那一對他眼中的狗男女。
到這里,夏極也把眼前之人和腦海里的那位完全對上了。
這確是自己的未婚妻,大燕貴族,蕭家的三小姐,蕭元舞。
夏極心思敏捷,有了些考慮,于是道:“換個地方說話,會輕功么?”
少女搖搖頭:“我不會武功!”
夏極也不做作,直接伸手提著少女,咫尺天涯中縮地成寸發動,瞬間在百丈之外,再踏步,已如鬼魅般遠去。
蕭元舞被帶的飄了起來...
雜亂的頭發卻也被風理順了,化作及腰的黑色星河,往后倒流。
“喂...能...不...能背我?”蕭元舞一邊飄著,一邊無語道。
夏極想想普通人可能確實吃不消,便把少女往自己背后一甩。
蕭元舞這才舒服了些,重重喘著氣,心跳超快。
但...由此可見,她真的不會武功。
夏極也感覺到了。
他剛剛是故意試一試的。
隨后,他沒有帶這“未婚妻”回七水城,而是去到了遠處官道旁的另一個小店鋪。
帶著她先吃了一碗面,喝了一大壺青梅茶。
兩人這才在附近一條小徑邊散步邊說話。
夏極開門見山問:“蕭姑娘,你怎么成這幅模樣了?”
蕭元舞別著手,雀躍在他身側:“家里讓我去找你退婚,我不同意。家里又說你失蹤了,夏家毀了,讓我嫁給什么大燕的皇子,我還是不同意。
所以家里威逼我,要逐我出家門,于是,我就自己悄悄逃出來啦!”
夏極心里有些感動,又有些奇怪了。
畢竟,按照他前世看的那些書,一般這種時候不是該退婚么?
元舞啊,別人家的未婚妻都會帶著大高手來極盡羞辱,可你自己看看你自己,變成了小乞丐來找我,合適么?
看來...你還不是個成熟的未婚妻啊。
他順著話題好奇問:“為什么不同意呢?你我從前,只是互相見過畫像而已,你難道就喜歡上我了,就為了我和家族作對?”
蕭元舞重重點了點頭,“對!”
“為什么?”
蕭元舞忽的停下腳步,側頭,用古靈精怪的神色笑著問:“夏極,你相信天命嗎?”
夏極搖搖頭,“不過都是概率罷了。”
蕭元舞卻不回答,也不解釋。
她忽然指了指頭頂。
指之前,她也不知道頭上有什么,但她卻偏偏如此自信。
兩人一起在這布滿野花的小徑抬起了頭。
目光里:
蔚藍天空,兩團白云,一團似龍,一團如鳳,清晰無比,竟是龍鳳呈祥!!
王都。
魏王宮。
魏王吐血了。
仰頭,一百八十度地噴出血霧。
一天之內看到兩個可能的繼承人都死了,這對于他來說真的是難以接受啊。
“大王,你沒事吧!”華妃急忙跑來。
大王也不知怎么回去,去年初冬還生龍活虎的,怎么后來就不行了?
別問為啥華妃知道,她就是明白。
“是誰?!究竟是誰下的手!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魏王不蠢,他這段日子支撐著進行了調查,然后令人徹查每一根線,當是逐漸的獲得了一絲明悟。
郭子圖當朝數落太子。
郭子圖被三皇子所殺。
人頭被送給太子。
三皇子向自己坦白然后被自己抽打。
太子和三皇子酒樓聚會,其樂融融。
他們就都死了!
“其心可誅,其計甚毒,毒如蛇蝎啊!”魏王字字鏗鏘,藏著無比的恨意。
如今看來,這一套策略是無比的清晰,可是當時身在局中,就算是他魏王,也被人當做了棋子拈在手上,落下棋盤。
當想明白這些之后,魏王在“喪子之痛”外,額外生出了被人戲耍的感覺。
可是誰在戲耍?
一定是個老謀深算的狐貍吧?
魏王口中老謀深算的狐貍,正在撲朔撲朔眨著眼睛賣萌。
“夏極,我沒退你的婚,你也不許退我的婚呀。”
溪流邊。
夏極靠著一棵繁茂的大榕樹。
蕭元舞脫了靴子,讓晶瑩如玉的小腳在川流的小溪里來回蕩著,劃著水。
夏極忽然問:“慕容茶是你坑死的嗎?”
蕭元舞狡黠道:“夏大刀王武功蓋世,還需要我這小女子幫忙嗎?”
夏極又問:“你怎么知道我會經過這里?”
蕭元舞道:“因為我信天命呀。”
略作沉默,少女忽的翻轉了身體,趴在翠綠草地上,小腿交叉著,陽光里晶瑩的水滴順著雪白皮膚滑落,她遠遠看著那靠樹的少年道:“喂,夏極,我被家族趕出來了,你可不許趕我走。”
夏極看著這未婚妻,坦誠道:“感情需要慢慢培養,你我了解對方嗎?你如果沒地方去了,跟在我身側也無妨,但如果你我覺得不合適,那么,隨時分開,可好?”
蕭元舞靜靜看著他,忽然道:“夏極,你是注定要晉升通玄的吧?”
夏極想了想,十有八九是,于是點頭。
蕭元舞眼睛轉了轉,聲音柔弱,而極其真誠地說:“你們晉升通玄是要斬情絲的吧?
我呢,只是個凡間的女子,只有百年不到的壽元,用我來斬,不是正好么?
等我百年之后入了枯冢,你落的輕松,了無牽掛,沒有人糾纏,不挺好的嘛?”
她語氣輕松,神色輕松,似乎一切都在為你考慮,又令人莫名的心疼。
夏極心頭忽的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情緒,看著那清澈的眼神,那眸子如同灰色的流,有著完全迥異于尋常女子的魔力。
他微微低下了頭。
少女也低下了頭。
兩人之間。
陽光落下,無聲無言。
魏王宮。
魏王凝重的為剛剛寫好的幾封傳召圣旨蓋上了印章。
天子不容易啊,死了兒子還不能太悲傷,該做的事還得做。
“風公公,你派人去我大魏各處宣旨吧,讓朕的兒子們都回來。”
說完之后,魏王嘆了口氣,目光掃過那三卷筆墨猶新的黃綢圣旨。
第一封圣旨是給四皇子魏遼的。
魏遼如今在妙容府,算是個閑散王爺,他性格暴躁,就算做將軍也是個時常鞭撻手下的人,聚不起人心,但是夠狠。
所以,魏王很早就讓他離開了這權力中心。
第二封圣旨是給五皇子魏續的。
魏續相貌很丑,皮膚很黑,出生后體弱多病,讓自己很不喜歡,所以也早早讓他去了北涼州,眼不見為凈。
第三封圣旨是給七皇子魏達的。
魏達性格懦弱,不過頗為得到文人賞識,說是什么仁義之主。
但狗屁的仁義之主,這個血淋淋的世界,假仁義才能活下去。
玩真的,只能是自尋死路。
所以,魏王也早早的把這個兒子派去了妙榮府以南的河內州。
這三個孩子本來絕無可能擁有奪嫡的可能,但現在卻是沒有辦法了。
快馬加鞭,三位宣旨的公公出了王都,分別向著南北方向去了。
魏王在煩心。
紫面武尊也有些煩。
他負手在高山之巔,靜靜思索著自己該扶持哪個來做傀儡。
本來太子是最好的選擇,現在這選擇沒了。
站了許久,他終于選定了。
“魏遼吧,此子算來與我在譜系上最為親近,按輩分,他也需叫我一聲太爺爺。
而且天池養刀的一處秘境所在正是在妙容府內,這樣...我正好可以取了我的無上神刀,如此再遇到那不知名的巨人通玄,就可以將他輕松斬殺。
尋到魏遼之后,計劃還是照舊。
通過假圣子來控制整個圣門,他不聽話,那就揭穿他,殺了他,然后我再扶持一個。
如今看來,還沒有去請那位大人出山的必要。
我一人就足夠了。
這是大勢所在,規矩都該變變了。”
思慮既定,紫面武尊一步凌空踏出,身形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