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媖三人來到普澤池畔。
“大人,我方才在靈宮看到這邊有祥云異象,不知——”余媖看到姬樂身邊的白發老者,神情一凜,顧不得和姬樂打招呼,馬上閉著眼,以巫女的靈感探究倉頡的身份。
史皇氏微微一笑,主動撤下神光屏障,讓余媖感知自己的神性。
而她身邊那兩位老者看到姬樂后,上前行禮:“見過國靈大人。”
“兩位快快起來。”姬樂拿出一派天真無邪的表情,瞪大充滿好奇的眼睛對二人說:“我對太平教很感興趣,回頭你們有空,可以來太真樓跟我聊聊。”
可此言一出,兩位老者臉色劇變,就連一邊的余媖也驚恐起來:“大人,此話萬萬不可提及!”
太平教是夏國的禁忌,隱藏諸多內幕。國靈想要詢問太平教的事?
余媖和兩位太平遺脈皆驚恐不已,生怕國靈一個念頭,再惹來天主的怒火。
“國靈只是對太平清領書中的醫術有興趣。”倉頡見狀,在旁解釋。
“僅僅是醫術?”錢正河這才稍稍放心:“我等得傳的太平醫術早已教給明宮諸醫師。如果大人有意,不妨召明宮醫師答問。”
“明宮肯定要去的,今天還要帶老爺子逛逛其他地方呢。”姬樂將史皇氏請到人前,笑著介紹說:“這是咱們華夏的神祇,是故土降臨的史皇氏。嗯,他的名字,你們應該都清楚。”
史皇氏?
余媖又驚又喜:果然是他!我感知的神性沒錯!
錢正河二人一臉愕然:“史皇氏?”
這不是傳聞中,故土存在的祖神嗎?黃帝時期的史官,也是華夏文字的起源。
“等等……”錢正河反應過來:“您說,故土來人?”
“沒錯。在我化生之時,便自動連通故土,引得故土祖神們注意,前來庇護我等漢民。”
這是姬樂想出來的借口,將倉頡塑造成一尊從故土降臨的神祇。從而引起國民們的思鄉之情,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地位。
就算本世界的天神有抵觸,也會因為無法探知華夏諸神的深淺,從而有所保留。
“既然是故土之神,理應享有靈宮正神待遇。大人想要帶史皇游覽九宮城?我來帶路!趙伯,錢伯,關于史皇大人的身份,還請兩位暫時保密,不要透露給其他靈宮人士。”
幾句話,姬樂和青年便聽出余媖的暗示。二人對視:夏國內部的矛盾,看起來也挺激烈的。
想想也是,昨天大戰的時候只有巫女們出面,這些術士以及其他巫覡都沒露面,顯然背后的水很深啊。
余媖行事利落,很快便拿出章程,讓張樂派人跟隨,護送一行人往明宮行去。
“怎么回事?”姬樂、青年并著史皇坐上輦車,前方有兩頭類似水牛的異獸在拉車。
老者低聲問:“你們故意這么說,莫非夏國還有什么不對頭的地方?”
史皇氏雖然依托信仰,在學宮泥塑守望百年,可學宮不過九宮之一,哪里能遍知全國之事?他所接觸到的太平教等事,都是明宮歷史記錄中存在的資料。可關于靈宮內斗,有所耳聞但知之不多。
“不對頭的地方多了去。老爺子,您親眼看看這異世國度便清楚了。”
三人在余媖帶領下,開始在九宮城游覽。姬樂雖然前段時間自己打探過,但那段時間礙于靈體不便,有些地方無法靠近。如今真正成為國靈,又有余媖引路,洛城各處重地暢通無阻。
姬樂心中一動,詢問余媖:“說起來,普澤池往北有一座白色小塔,那是什么地方?”
錢正河插嘴說:“白色小塔?那是我和志文兄修行的地方,怎么,國靈大人有興趣去看看?”
趙志文聽后也道:“塔周圍隱藏諸多密咒,一般人不可擅入。若大人有意,我二人可以引路。”
“不用了。”姬樂勉強露出一個笑臉,術法禁制?嗯,我當然清楚,前段時間剛過來的時候,我在那上頭吃了不少虧。
姬樂一開始作為國靈蘇醒,因為跟夏國的聯系斷斷續續,并沒有如今隨意行動的權能。在趙志文二人的地界,便吃了一些暗虧。
“還是先去明宮吧,我挺在意昨天那幾個國民的。”
九宮城的前身,是最初東漢先民建設的舊址。在這里,有廣場、醫所、兵場、冶煉臺等場地。九宮城最赫赫有名的九宮中樞,便依托這些遺跡而來。
九宮城的正中心是王庭,乃諸大夫議事之所。也是楊柯和四位夫人居住的地方。
而王庭之北,九宮城的正北方,乃祭天祀神之所。此宮稱呼為靈宮,也是宗廟所在。當然,說是宗廟,實質上楊家也沒幾代人。只不過是將當年東漢衣缽祭祀于此,象征華夏香火傳承,也象征夏國乃東漢炎劉一系別傳。
此外,還有教化啟蒙的學宮,豢養奴隸的奉宮,以及女閭所在的幽宮等等。這些龐大的建筑群,是從最初先民們的故址擴建而來。
路上,余媖對倉頡講解九宮城的風貌,露出自得之色:“別看我們夏國只有一座九宮城,但洛城的規模之大,容納百萬人口不在話下。就連圖穆王朝等強大勢力也多有不如。”
“的確不錯。”倉頡看得出來,這座九宮城的建設曾參照故土的好幾座大城。尤其這個名字,九宮為洛書,顯然暗指東漢的都城洛陽。而學宮的建筑風格,更與東漢太學肖似。
百萬人口?
姬樂眼眉間掛著幾分嘲諷,但他想了想,最終話沒說出口。
百萬人口的確不假,但正經擁有居所的漢民可不多。更多的是奉宮里頭那些俘虜奴隸,多少人擠在一間屋子里,根本不占地。
“可我又能說什么呢?在這個時代,先民自保都成問題,還有心善待這些蠻夷?”姬樂暗暗搖頭,只能期待自己未來的努力。
至少在他的計劃中,奴隸制是肯定要向前邁進的。
……
因明宮在九宮城的東南角,眾人乘車而行,最先來到的反而是學宮。楊氏自詡楊震之后,傳經世家出身。其家學淵源,帶著先民穿越后,專門建造學宮傳承東漢諸學,以維系大夏對周遭的文明統治。當然,因為文明差異過大,所謂的統治更多依賴武力。
看著學宮門口的匾額,姬樂對倉頡說:“如今學宮里頭的經籍剩不下多少。未來,還需您老人家出面修整。”
“理應如此。”
聽著里面朗朗讀書聲,倉頡神情意動:“既然到了,不妨入內一觀。”
他在此地接受百年祭祀,可今朝也才第一次在學宮內部游走。
“我就不去了,余媖,你帶老爺子多走走。”
姬樂坐在車上,靠著背后的細軟,懶洋洋說:“趙伯和錢伯也去吧。”
一位故土來的神祇,趙錢二人的確也很好奇。加上余媖離開后,二人不方便跟姬樂獨處,便跟著余媖一起行動。
“謹遵大人之命。”兩人飛快下車,跟著余媖走入學宮陪倉頡觀覽。
“這兩位也太膽小了。縱然是太平遺族,可說到底也是華夏一脈,何必如此?”
姬樂頻頻搖頭,感懷二人的處境。
太平教創立的天角城毀滅,連帶東漢先民數十年的成果一朝送葬。若非楊柯先祖留守九宮城,保留了一份元氣,恐怕先民們早已經消弭在這蠻荒時代。
“哼!這就是報應!”青年聽到太平教的事,雖然他并非東漢時期的人,可到底也是漢民,是他所在的帝國后裔。看到他們被本世界的天神欺負,青年心中燃燒熊熊怒火。恨不得直接提槍伐天,將本世界的天神殺戮一遍。
而對于太平教這些篡改泰一主信仰的人,也沒什么好臉色。
“行了,慢慢來。恩記著,仇記著,以后總有清算的一天。”姬樂透過竹簾,看著學宮的大門:“說來,你不去?”
“不去,沒什么意思,只是一處教育學習之所罷了。”
夏國的漢民地位很高,當孩童啟蒙后,便可送入學宮免費學習。十二歲后,選拔根骨出眾者研習術法。其余人等繼續在學宮進學,直至十五歲后可選擇入伍或轉入其他行業。當然,如果成績優異的話,也可以選擇繼續深造,研究華夏經典。
青年話語低沉:“在這個蠻荒時代,讀再多的書也比不上手中的三尺利劍。”
姬樂笑了笑,手托著腮打量青年。
“怎么,難道我說的不對?”
在這個時代,生存才是重點。你讀一肚子“之乎者也”,難道就可以耕田種地了?
“我記得你那個時代的儒生不都可以騎馬射箭的嗎?你怎么這么瞧不起儒生?”
“沒瞧不起他們,只是我那個時代以軍功起家。我更尊重有功勛的人,而不是書上談兵,空談國事的臭書袋。”
但仔細一琢磨,青年眉頭一挑,心中犯嘀咕:看樣子,這廝的確已經猜到我的身份?嗯,不承認!不管他怎么暗示,我就不告訴他!
以青年當初的地位,連皇帝都不怎么害怕,哪會真正畏懼姬樂國靈的身份?
“話說,你真打算將史皇氏塑造成故土神祇?”
姬樂臉色一變,手指微微一勾,一層青光籠罩車架,隔絕外人的探聽。
“至于嗎?這附近沒人。”
“這是神話時代,小心為上。”姬樂正色說:“你沒看出來嗎?如今漢民在此地扎根百年,和當年的情況又有不同。說到底,我們來得太晚了。”
最初那一批漢民經過百年歲月,又能留存幾人?
楊柯這一輩可都是先民后裔,從小在這個世界長大。他們或許懷念故土,或許將希望寄托于故土,但也僅僅是一個心里寄托罷了。故土文明,在楊柯眼里還真沒太大推銷市場。
在這一點,楊柯跟青年的脾氣相似:故土的經典再好,那四書五經再高深,能讓國民吃飽飯嗎?
當年那批世家子過來后,立刻被現實狠狠上了一課。在學宮留下四書五經等儒家經典不假,可學宮內部同樣有記錄的農桑醫卜之術。在這個時代,農桑醫卜反而比儒學更加重要,和國民生活密切相關。
“我能感受到,夏國內部暗流涌動。既有楊柯這樣的改革派,也有保守的故土派。甚至靈宮內部也有各個派系爭斗。不然,我們接觸的人就不會只是余媖一個。”
“將倉頡老爺子塑造為故土之神,只是一個象征。代表故鄉沒有忘卻他們,我華夏傳承不會在異世斷代。”
“那么,那個帶他們回家的口號呢?宣揚倉頡是故土之神,自然會有人詢問,他們能不能回家,回到祖輩們魂牽夢繞的故鄉。那時候,你又要如何做?”
“……”姬樂微微皺眉,神情間多出幾分不耐。
見姬樂不吭聲,青年冷笑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是什么嗎?”
“行了,我知道你說什么。不就是給人以希望,然后又親手捏碎嗎?”
姬樂換了一個姿勢,剛才突然乍起的刺痛感才略略消退,他哈哈大笑,故作輕松說:“難道我不能直接帶他們回去嗎?”
“回去?回哪?剛才史皇氏的話你也聽到,穿越本身存在問題,怎么可能輕易回去!”
“切——無非是創世神的勾心斗角罷了。”姬樂撇撇嘴:“放心,我有分寸!”
“什么意思?”
“很簡單嘍。這個世界是天地二元的創世體系,天地兩位創世神創造了世界。而太平教祭祀黃天,惹怒本世界的天神,讓天主親自出手懲戒。自然,不可能是天主送他們穿越。只可能是另一位地母神。”
“聯想地母隕落于千年之前,很明顯是人家的布局。打算以先民做一些文章。說到底,無非是復仇亦或者復活罷了。”
這就好像那些異世界召喚勇者的游戲和小說。只要完成神明交代的任務,自然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