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們像不像一群鼴鼠,我是鼴鼠爸爸,你是鼴鼠媽媽。”
地下深層的巖窟里,雷洛和蘿拉說著悄悄話,即使這個笑話并不好笑。
物資匱乏,饑餓蔓延,前幾天又有一個小女孩病倒了,但躲藏在此處巖洞內的學者們,卻無能為力。
“你是不是后悔了?”
蘿拉趴在雷洛胸口,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
“后悔什么?”
“后悔沒能像那些文明一樣,花費一些資源,將一部分人類學者也送入地心世界。”
蘿拉的話讓雷洛稍稍沉默,但很快便搖了搖頭。
“談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沒有希望的活著,這不是我所想要的學術界,那里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好想再出去看看外面的星空。”
蘿拉似乎想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低聲喃喃。
人越是在瀕臨絕望的時候,越是多愁善感。
雷洛知道她已經連續半個月,將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分出一半,給巖洞里的幾個孩子,但這對于此刻殘余的人類學者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作為她的自我安慰罷了。
至于她說想去看星空,雖然她嘴上不說,雷洛也知道,她是想孩子了。
但即使如此簡單的愿望,在這個末日世界,也成為了一種奢望,除非必要,躲藏在這里的人決不能長時間暴露在地表,否則那些長期監視地表的超體人,很可能會隨時找來。
“雷洛,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眼中所謂的法則規律,不過是浩瀚宇宙混沌之中,一個偶爾出現的漩渦罷了,只是因為我們太渺小太短暫了,才誤以為這個偶爾誕生的漩渦,就是所謂的規律。”
“當然想過,尤其是在我最迷茫的時候。”
雷洛的記憶,似乎回到了自己兒時的探索階段,幽幽道:“但越是這種時候,我就越害怕,直到日心說的出現,激勵著我的內心,堅定了我的信念,我一遍又一遍的閱讀著,它給予了我無窮的力量……你怎么哭了?”
“沒什么。”
蘿拉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
而她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樣的對話,她已經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幾乎每次都是一樣的答案。
就在這時。
巖洞外面突然混亂起來。
雷洛和蘿拉本以為又是能源故障,但隱隱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兩人不由身體一震,屏住呼吸聆聽著,直至再次確認后,蘿拉甚至難以置信的說不出話來,直至雷洛將她拉起,兩人一同離開了巖石房間,來到巖洞的主道。
“父親,母親,你們在哪!”
人群中的呼喊聲讓兩人情不自禁望去,正是天賜。
“天賜,天賜!你還活著?”
蘿拉本能的就要上前擁抱天賜,卻被雷洛一把拉住。
雷洛的臉色極為難看,他的力量雖然衰落至此,但智慧卻沒有因此丟失,在看到天賜的第一眼,他就有了最壞的結果設想。
“父親,母親!”
天賜也看到了雷洛和蘿拉,興奮的跑來,卻見雷洛面色陰郁,將蘿拉護在了身后。
他看向天賜,深吸口氣后道:“熵,你贏了,不過你想要通過這種方式要回你所丟失的質量,卻是癡心妄想,這是一種沒有解藥的詛咒,剛開始時它微不足道,但越是隨著時間流逝,它的副作用就會漸漸顯現出來,你可以把我們所有人都殺了,但你永遠也找不回你丟失的東西了。”
雷洛竟是將此人當成了熵,穿著天賜的軀殼,嘗試以這種方式要回它曾經丟失的質量。
“這就是你口中一直崇拜的父親嗎?”
芊芊將水晶之矛當成拐杖,臉色蒼白的從人群中走出,看向了雷洛。
即使距離那場戰斗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但她強行發動帝兵之力的后遺癥,卻仍然在困擾著她。
“你的生命形態和法則形式,的確和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倒是和你口中的那個熵有些類似,而且你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切割自己的記憶,封印自己的力量,真是畸形奇怪的文明形態。”
“你是誰?”
雷洛嘲諷道:“不論你說什么,我都不會上當的。”
“看來你們這個世界的生物,的確是對這個名叫熵的家伙,產生了來自于靈魂最深處的恐懼。也對,這種生命體的確可以算得上強大了,至少在我的母界沒有毀滅之前,恐怕也很難找出與之匹敵的存在。”
芊芊先是低沉喃喃,隨即席地而坐,靠在了巖壁上。
似乎這個姿勢能讓她更舒服一點。
“我叫芊芊,你不是派出天賜尋找古歐洛拉世界求援嗎,他很會講故事,歷經磨難后終于成功說服了一位大帝,讓他產生了興趣,指名讓我作為調查使跟隨他前來調查。我最重要的任務是接回他口中的那個歐洛拉人,其次則是將這里所發生的事編纂成故事,還要帶上各種風土人情遺跡資料,最后則是搜集這里的資源資料,看看有沒有開發價值,不過世界已經毀滅成這樣,最后這個任務也就沒必要了。”
“雖然不知道你從何得到的這些信息,但你以為說出這些,我就會信嗎?”
雷洛依舊冷笑對峙。
其他學者們聞言,雷洛的話無疑是讓他們再次陷入到了絕望之中。
若這兩人真的是穿著人類皮囊的超體人,也就意味著這里的一切都結束了。
“父親!”
天賜痛苦道:“是我的錯,是我回來晚了,沒能按照您和修羅道大師的指示,請求歐洛拉世界加入這里的戰爭,阻止世界的毀滅,但我真的是天賜啊!我不會忘記,小的時候因為逃課,是母親慫恿您打我,然后她自己后來卻假裝安慰,我沒有忘記柯里昂爺爺教導我……”
天賜訴說著兒時的一件又一件往事,雷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逐漸放下了戒備,眼中的冷漠逐漸變成了柔和。
“天賜!”
蘿拉則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緊抱著天賜哭了起來。
這種死而復生、失而復得的情感,讓她感覺自己就像在做夢一樣。
一家人的團聚,也讓此處巖洞內原本的絕望情緒,又再次變為了喜悅。
大約兩天之后。
巖洞內殘留的最后人類學者們,才總算一點點了解到天賜所經歷的一切,從一個人出現在歐洛拉世界,一點點的探索詢問,從最開始被當做瘋子,再到認識了朋友,再后來接觸到芊芊……
至于星幕世界的情況,兩人雖然從超體人那邊了解到一些,卻只有戰爭的總體進展,而關于學術界一些的細節,則只能從這里的人類學者口中獲得了,芊芊尤其關心這個世界古歐洛拉人的一切。
“我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雷洛看向芊芊道:“熵真的被你們打敗了?”
“不是我們!”
芊芊嘟著嘴,不滿道:“是我!是手持帝兵的我打敗的!他只是個向導而已!”
隨即她見雷洛仍有些無法相信,便傲然冷哼道:“大帝之力豈是你們這些偏僻封閉世界的家伙們能夠理解的,既然那個最后的歐洛拉人已經死去,我現在的任務就是把你們接到歐洛拉世界,把故事講給大帝聽,滿足了大帝的興趣后,劃分給你們一片區域生存就行了。”
“芊芊,你剛剛說,大帝之力已經超出了我們認知。”
細心的蘿拉看向小女孩,試探性問道:“那么它們能不能把這個世界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將超體世界搶奪走的法則元氣歸還回來,讓這個世界恢復生機?”
“能是能。”
芊芊的回答讓眾人呼吸一促,但緊接著她便無趣道:“可是不值得啊,你們這樣在戰爭中毀滅的世界數不勝數,要是每個世界的事都管管,大帝們豈不是忙死了,再說你們這里又沒有什么特別的資源和戰略價值,就更不可能了。”
“特別的資源……”
雷洛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竟是緩緩取出了一小塊晶體,遞給了芊芊。
“呃,這是什么!”
芊芊臉色一變,察覺到這塊晶體內所記錄的龐大信息,并具有相當的污染性。
“這是一個名為不朽者的機械形態生物,所攜帶的物質,一個未知世界的文明在滅絕前,將自己的生命特征和意識形態以這種形式記錄起來,寄希望于有一天,能夠通過基因污染的方式死而復生。”
芊芊聽到雷洛的解釋后,興致盎然道:“有點意思,只有這么點嗎?”
“當然還有!”
雷洛看向蘿拉和天賜,他能夠看到兩者眼中逐漸換發的神采。
半年后。
在雷洛的帶領下,在排除了幾個疑似區域后,一行人終于找到了通往地心世界的隱蔽入口。
然而等待它們的,卻是海主的咆哮。
“沒有海洋之匙,你們不可以進來。”
巨臉的咆哮,它守護著星幕世界最后的物質和文化遺產,也是無數生物們的最終信仰,此刻的它就等同于曾經星幕世界的世界意志,只是弱小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要的東西,誰敢阻攔?”
芊芊手持水晶之矛警告道:“趕快讓我進去,不然我就要闖了!”
片刻后。
隨著水晶之矛上的亙古延綿法則之力,仿佛洪水海嘯般洶涌而出,幾個沙漏時間后,海主守護的水幕終究被暴力突破,一行人進入到了地心世界內部。
“這里就是地心世界嗎?”
雖然修羅道曾經和雷洛講述過地心世界的一些遭遇和見聞,但那時的地心世界,還是外面世界未進入到末日之前的景象,但此時此刻,看著這片悶熱貧瘠到處充斥著饑餓和瘟疫的海洋世界,零星的島嶼上到處都是死亡景象,雷洛不禁慶幸,學術界當初沒有投資這里果然是正確選擇。
這才僅僅過了三百年左右而已。
若是再向后延續,這個被視作星幕世界最后庇護所的地心世界,必將成為為了生存殘酷殺戮的修羅地獄。
“就是它。”
當雷洛指認出不朽者后,芊芊二話不說,當即便揮動起水晶之矛,嘗試困住這個特殊的生命體。
不朽者自是不會束手待命,它拼命掙扎著,企圖將芊芊帶入到記憶當中,但卻被水晶之矛洞穿虛幻的方式無情撕碎,并直指那個躲藏在無數記憶深處的不朽者本源。
“搞定!”
僅僅半天時間不到,芊芊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動用這種層次的帝兵之力,并不會給她帶去更多負擔。
嘩嘩啦啦。
旋渦海主再次匯聚成一張巨臉,似乎想要想這些闖入自己體內的污染著吞噬。
芊芊無奈之色向雷洛道:“你確定這里沒有你的族人了嗎?”
“是的。”
雷洛以為她對這里大開殺戒毀滅,于是又趕忙道:“這里是星幕世界最后的希望,請不要……”
“放心啦,我知道!只是這個家伙幾乎沒有理智,殺了一次很快又會凝聚,既然這里沒有你的族人,那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個世界,去歐洛拉世界吧,到時候這個世界的命運,就看天意了。”
說完她高舉水晶之矛,雷洛突然產生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件武器,似乎是一個世界,或者說是自己曾經星體真身的最終階段。
緊接著在場的不足千人,都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包裹起來,就仿佛是雞蛋殼內的蛋黃一樣,驚奇的看著彼此。
旋渦海主的速度是如此之慢。
就連外面厚重的面也漸漸變得透明起來,似乎是因為這間帝兵開啟更深層的時空之力,正在忽略星體的物質阻隔。
“時空信道嗎?啊!!”
雷洛突然間想起了什么,頭痛欲裂般掙扎著。
蘿拉和天賜見此,不由擔心的想要上前幫助,芊芊卻無奈道:“你們幫不了他,帝兵撕裂時空的力量,也撕裂了他的一部分自我封印,讓他恢復了一些記憶,看來這些記憶不怎么美好啊,是不是世界毀滅時的痛苦?”
蘿拉臉色十分難看,看向仿佛野獸般掙扎的雷洛,低聲道:“對于他而言,也許要比世界毀滅更痛苦吧。”
緊接著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緊張的看向天賜道:“你呢,知道了這么多,在了解到日心說的錯誤后,難道就沒有什么反應嗎?”
天賜不解道:“當然也愕然過,不過探索真理的途中,本就是不斷自我檢驗錯誤的過程,當你的了解的越多,才越明白自己的渺小,這不是父親一次次對我說過的嗎!”
“也許是你的父親太可憐了。”
蘿拉回憶著這幾百年來,雷洛所經歷的一次又一次痛苦,她眼淚道:“這么多年來,他的心也許從未走出過格蘭自然科學院的那間教室,始終幻想著太陽是宇宙的中心,會給他帶來無窮的力量,看似強大的外表下,實則只是一個在教室里不斷幻想的孩子,拒絕接受殘酷的現實。”
(全書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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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已經忘記有多少時間,感覺自己像一只裝在燒杯里的小人,看待外面世界的一切。
三十歲的年紀,曾經青春時期的不安、沖動、憤懣不平等等情緒,都被這層玻璃擋住,同時也困住了白鷺的認知,害怕接觸外面的世界。
白鷺也在想,童年帶來的傷痛和迷茫,是不是真要用一生的時間來治愈,一個普通的家庭生活竟是如此的艱難。
格蘭自然科學院白鷺中間斷了很多次,這本書幾乎是一點點軟磨硬泡啃下來的,除了知道有一小批書友始終堅持追看,書評白鷺已經很久都羞愧于看了,原因無他,實在羞愧,羞愧于自己沒有創作好世界,羞愧于自己沒有付出應有的激情,羞愧于沒有給讀者帶去思考和享受,羞愧于沒有創作出應有的價值。
白鷺的女兒降生了。
有的時候,白鷺感覺自己的心似乎被點燃了,想要為她創再出一個不再痛苦的童年,讓她正常健康的成長,有一個頂天立地的父親,有一個愛她關心她的母親,有一個平凡卻又溫馨的家庭,充滿朝氣的生活。
但也有的時候,白鷺感覺自己不配為一個人,像一只小八爪魚,安安靜靜的躲在瓶子里。
白鷺知道這是心理疾病。
時間過去如此之長,白鷺甚至只記得最開始創作的時候,最初始的目的,是為了塑造一個讓整個世界多元文化都恐懼的超體人,然后卻被宇宙深空的更強大文明輕松擊殺,塑造出大家都只是蟲子,宇宙無限偉大的科幻感,實在可惜。
休息一段時間,新書陳默已經積累幾十萬字,但不做宣傳了,等白鷺狀態穩定后,只會默默認真寫好,開啟新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