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9、新的開始

一場秋雨一陣涼，隨著秋雨的落下，天氣開始迅速轉涼，所有生命都在做好入冬的準備。

狗狗公園里一片煙雨朦朧，在暮色中顯得更加的幽靜。公園里的楓樹林再次染紅一大片，在雨水中靜默，仿佛水中燃燒的火焰。

“鴿鴿”師師輕聲地進了書房，窩在李想身邊，小腦袋輕輕地枕在他的手臂上，陪他一起看著窗戶充滿秋意的世界。

耳邊傳來鋼琴聲，這是竇竇和媽媽在彈鋼琴，新到的鋼琴比原來家里的更好，向小園很喜歡，一有時間就帶著小姐妹彈奏。

“怎么了？不高興嗎？”李想問師師。小李老師臉上蔫蔫的，無精打采的樣子。

師師搖搖頭，歪著小腦袋，枕在他的手臂上，說：“不知道吖，好難過吖。”

李想摸了摸她的額頭，擔心天氣轉涼感冒了，但是體溫很正常。

“我好難過吖。”師師不斷重復道，但是又說不出自己哪里難過，這讓李想擔心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帶著去了小區的診所檢查，身體健康，沒毛病，醫生建議如果第二天還是難過，那么最好到醫院做個檢查。

晚上師師和李想一起睡，這一晚，李想終于夢到了小姐姐，而且奇怪的是，后面接連幾天都夢到了。

第一晚，他看到她在家睡午覺。窗外，掛在半空中的太陽漸漸西斜，最后墜落到西山下。小姐姐一覺睡到天黑，醒來時，整個屋子都是黑的，她呆呆地坐在漆黑一片的黑暗里，久久沒有動靜，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第二晚，他看到小姐姐在家翻找東西，找了好久好久。他以為是什么珍貴的東西丟了，直到看到小姐姐在床底下找到了一部老舊的諾基亞直板手機。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她急匆匆地又是一陣翻找，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到充電器，插上電源給手機充電，迫不及待地開機，折騰了許久。其實，她只是在翻找短信信箱而已。信箱里，有100多條短信，但是有將近一半是10086和其他的系統短信。

第三晚，他看到家里來了三個女人，都年紀大了，但是打扮比較光鮮，把小姐姐瞬間比了下去。她看起來，比她們年紀要大許多。李想每次都是見到小姐姐單獨一人出現，這次難得見到家里來了客人，不禁為她高興。

他看到她們一起做晚飯，開了一瓶紅酒，伴隨著老舊唱片機的音樂，熱熱鬧鬧地共進晚餐。晚飯過后，她們擦干凈餐桌，鋪上桌布，找來一副麻將玩。晚上10點，有人說年紀大了熬不了夜，于是散場了。李想見到小姐姐把大家送出門，叮囑她們下樓梯注意腳下，然后見她關上門，坐在麻將桌前好久。隨后把麻將收了起來，桌布也疊好放進柜子里，她洗干凈手，來到客廳的神龕前，抽出三根淡黃色的細香，點燃，恭恭敬敬地鞠了三躬，在神龕前插上。

第四晚，李想見到小姐姐在廚房做飯，頭頂的燈泡砰的一聲，濺起火花，接著光線熄滅了，四周一片漆黑。她摸黑出了廚房，到客廳里找到手電筒、凳子、絕緣膠布、電起子，重新來到廚房，打開手電筒，把凳子放在燈泡下方，踩上去，踮起腳，又把手電筒咬在嘴里，空手雙手開始修理插座。花了好長時間，廚房里的燈依然沒有亮起來，最后她頹然地說了句算了，點燃蠟燭，準備繼續做飯，忽然又說了句算了，泡了一碗方便面打發肚子。

第五晚，家里忽然多出了成堆的舊書，小姐姐正在細心地整理。李想站在一旁看了良久才明白，原來是樓下的書店倒閉了，那家書店的名字叫“我的理想”。在它對面，就有一家寬敞明亮的全國連鎖書店，“我的理想”根本沒有生意，但是房東依然要漲租金，小姐姐支撐不下去，只能關了。李想看到她一邊紅著眼睛整理這些舊書，一邊嘴里嘀嘀咕咕。

第六晚，李想一出現就聽到屋里飄蕩著優美的歌聲，只見角落里那臺老舊的唱片機被擦拭的一塵不染，正在緩緩轉動，一個女聲在用粵語唱歌：又見雪飄過，飄到傷心記憶中，讓我再想你，卻掀起我心痛……

李想立刻想起這首名叫《飄雪》的歌，他知道小姐姐特別喜歡。她今晚似乎心情很好，坐在餐桌前，一邊跟著唱，一邊捧著一本書，在初冬暖洋洋的陽光下閱讀，手邊還放了一本攤開的筆記本，夾了一支水筆。她看書記筆記的習慣還是沒變。

小狗子趴在她的腳邊安靜地打哈欠。

李想連著來了六個晚上，這次沒能忍住，拿起筆記本上的水筆，寫下一句話：唱的不錯。

小姐姐興許是看的太入迷了，沒有注意到手邊的筆自己飄了起來，并且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句話。

“汪”腳邊的小狗子師師感受到了李想的氣息，睜開睡眼，奶叫了一聲。

小姐姐把目光從書中挪開，先是低頭看了看腳邊的小狗子，接著看到在桌子上滾動的水筆，撿起來，放回筆記本中夾好，忽然手凝滯在半空中，目光也凝滯在那里，緊緊地盯著筆記本上多出來的一行字。

她警惕地四下里看了看，沒發現異常，又低頭看向師師小狗子。這條小狗子蹲在地上，朝她搖了搖尾巴，輕輕地汪了一聲。

小姐姐想了想，拿起筆，在“唱的不錯”的下方一行，寫下：你是誰？

等了許久，始終不見筆記本上有新的字跡出現，她以為是自己多疑，出現了幻覺。然而當她把手中緊握的水筆放下，立刻看到這只水筆飄到了空中，漂浮到筆記本上方，仿佛被無形的手抓著，一行新的字跡出現：我是路過的神仙。

寫完后，水筆從半空中掉落下來，滾動到小姐姐的手邊。她拿起來，寫道：和合二仙？那兩個古代小孩？你是那個男孩還是那個女孩？

寫完，主動把水筆放下，接著又見水筆漂浮起來，幾下晃動，一行新字出現：我不是她們，我是另外的神仙，路過的。

小姐姐寫道：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來這里干嘛？

李想：你唱的歌很好聽，我是聽到歌聲過來的，你很喜歡這首？我聽你循環聽了好多遍。

小姐姐：很好聽，你不覺得嗎？你既然是神仙，那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李想：我們才剛見面，你就請我幫忙？

小姐姐：真小氣啊，神仙怎么能不大方點呢。

李想：算了，我聽了你唱歌，就幫你個忙吧，你說，想要我幫什么？

小姐姐立刻笑嘻嘻地說：“神仙真好吖。”旋即想到對方可能聽不到，于是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你是個好神仙。

李想寫道：你可以繼續唱歌，不要停，不過，能不能來一首歡快點的。

小姐姐很吃驚地寫：你還想點歌？神仙還會點歌？你去過KTV嗎？

李想額頭冒黑線，這是什么腦回路啊！

李想沒回她，免得暴露了自己是個假神仙，畢竟沒聽說哪個神仙會去KTV的。

小姐姐等了一會兒，見神仙大人沒有動靜，于是連忙寫道：別生氣嘛，神仙肚里能撐船。我唱一首《紙短情長》給你聽好不好？

這才像話嘛，李想寫道：可以。

小姐姐立刻唱起來，一邊唱一邊寫道：你竟然喜歡聽情歌，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李想：(；OдO)

果然啊，就算年紀一大把了，看起來晚景凄涼的小姐姐，依然不改活潑樂觀的性格，這才一小會兒呢，就“活蹦亂跳”了，竟然敢這么問神仙，簡直是大逆不道。

小姐姐見隱身在身邊的神仙沒有回話，又寫道：神仙大大，我想知道我兒子是不是轉世投胎了？

李想寫道：轉世投胎？那不就是死了嗎？你怎么問這么個問題？

小姐姐寫道：我就想知道這個問題，你知道不知道？

李想：我神仙我當然知道，他早就轉世投胎了。

小姐姐又寫道：他過的好嗎？他家里有幾個人？爸爸媽媽都在嗎？他們愛不愛他？他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不會是狗子吧？

李想氣急，寫道：這是幾個問題？

小姐姐笑著寫道：那我多唱幾首歌給你聽，我還會唱《陽光總在風雨后》，你聽過嗎？

李想想了想，覺得自己這個神仙當的太差勁了，本來只答應幫她一個忙，結果一下子冒出這么多問題，這是調查戶口呢，隨即又為小姐姐依然牽掛他而暖心，于是寫道：我掐指一算，發現他家里加上他一共有5個人，爸爸媽媽都在，還有一對雙胞胎妹妹，他是男孩，不是狗子，生活很幸福。

小姐姐盯著這幾行字久久不動，最后飛快地抹了一下眼睛，繼續寫道：他還有雙胞胎妹妹？真的？

李想寫道：不要質疑神仙的話。

小姐姐寫道：他活著的時候，特別想要個妹妹，現在終于如愿了，真為他高興。

李想寫道：他現在19歲，是個大明星，有無數人喜歡他，愿意為他歡呼，為他流淚。

小姐姐寫道：我猜他唱歌吧，他唱歌那么好聽。

李想寫道：你說的對，他是個大歌星，所有人都喜歡聽他唱歌。

小姐姐遲疑了一下，寫道：那他是個好人嗎？

李想看到這個問題，愣住了，寫道：你擔心他變成壞人？

小姐姐寫道：娛樂圈不是名利場嗎？我擔心他待久了會……

李想寫道：他是個好人，也會一直做個好人。

小姐姐見此，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但是眼眶中卻有晶瑩在打轉，很快眼淚下來了。陽臺上吹來一陣初冬的寒風，把門窗都吹開了，小姐姐的眼淚瞬間決了堤。

哭和笑都是因為歡樂，但哭的人知道而笑的人并不知道，這歡樂是用多少痛苦換來的。

《陽光總在風雨后》已經唱不下去了，小姐姐嘴里小聲說著：“他死的時候，我許過愿，希望他來生一生被愛，一生可愛，有鎧甲也有軟肋，善良也帶著鋒芒……現在，神仙都幫我實現了。”

她看向虛空，目光落在李想所在的位置，仿佛能看到他似的，哭噎了說：“最后一個問題，他的媽媽對他好嗎？”

李想寫道：和你一樣好。

小姐姐無聲地哭泣，帶著滿臉的笑容，最后看了一眼寫滿字的筆記本，從桌子前起身，又蹲下來溫柔地撫摸小狗子，接著再次起身，眷戀地環顧四周，目光停留在李想所在的虛空，說：“我認識你，我怎么會不認識你呢，你看你的字和我的多像啊，當初是我手把手教你寫的。”

停頓片刻后，她繼續說道：“小象，謝謝你來看我，我好久好久沒這么開心了。我等了你十年，終于等到了你，我真怕你還沒來，我就先死了。”

她最后說道：“你能再喊我一聲媽媽嗎？”

緊接著，她見到桌子上的水筆自己飄了起來，一陣晃動后，落在了桌子上，接著黑皮筆記本飛過來，飛到她面前。

她淚眼模糊地伸出手，接過筆記本，久久地凝視上面的字，又在虛空中撫摸一陣，仿佛在撫摸她的兒子，接著轉身來到客廳的神龕前，抽出三支淡黃色的細香，點燃后插好，后退幾步，虔誠地跪在地上，身體前傾，緩緩趴下，匍匐在地，雙手合十，高高地舉過頭頂，額頭貼在冰冷的石板上，說：“謝謝您幫我實現愿望，現在到我履行誓言的時候了。”

陽臺上又吹來一陣初冬的寒風，吹動窗紗和綠蘿，吹動桌子上的書頁，吹響了風鈴，在李想驚詫的目光中，只見小姐姐的身影一陣晃動，接著仿佛細沙一般，一點點被風吹散，最后回頭看了他一眼，徹底消失在眼前。

嗚嗚嗚

耳邊傳來小狗子的嗚咽聲，李想見到那條名叫師師的小狗子用人性化的眼睛看著他，也和小姐姐一樣，飛快地被風吹散，直至徹底消失。

李想凄惶地發現整個家都變了樣，再不復之前的干凈整潔。只見墻壁和地板上滋生了大片的霉斑，墻角掛著蜘蛛網，窗臺上的綠蘿死在了渾濁的水里，老舊的唱片機上布滿了灰塵，鐵皮相框上銹跡斑斑，神龕前的細香早已燃盡，歡樂的和合二仙顏色褪去，裂成了兩瓣……唯獨風鈴還在風中叮叮當當地響著。

他走到神龕前，把和合二仙拿起來，想要試著帶走，但是仿佛手里握著一團沙子，和合二仙的神像也一點一點從手心流走，時光如沙，轉眼消失不見。

這時門外傳來聲音。

“房東已經去世了三年，這套房子也空了三年，沒有人住，現在這里要拆遷，只能跟原房東的遺囑委托人聯系。”這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接著傳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傳來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老人說道：“好久沒住人了，這房子里一股好重的霉味，咳咳咳咳”

一個女聲說：“咦？地上怎么還有本筆記本？有人來過嗎？”

老人說道：“這間房子好久沒來人了。”

那個女聲說：“筆記本的字好像是剛寫的。”

老人說道：“哪里？”

女聲說：“你看看，媽媽這兩個字還有墨跡呢，都沾我手上了。咦？墻壁上也有字。”

老人說道：“哦，那是小何寫的。”

女聲問：“小何是誰？”

老人說：“就是這房子的主人，何書囡。”

女聲問：“是個女孩子嗎？”

老人說：“……一直是個理想化的女孩子。”

女聲說：“墻壁上寫的是什么？人走房空……后面的字看不清了。”

老人說：“人走房空，人生如夢，今生難見，下世再逢。”

PS:正如題目所言，這是新的開始，而不是結束，小姐姐迎來了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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