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水見莊臣露出滿意表情,用略帶口音的中文道:“剛來魔都不久,我的中文只會一句謝謝,只能簡單微笑鞠躬后,直接開始神情嚴肅的準備食材。”
“當時那個表情就像是如果你不立即吃掉我做的美食,恨不得會立刻罵人直到客人認錯為止!”
莊臣會心一笑,這個島國主廚挺幽默,估計是待在國內時間長,總算學會聊天打屁了。
由水熟練的在吧臺后面準備食材,早就習慣客人的圍觀和注視,日料精髓就是新鮮,最快把美食傳達給客人才是關鍵。
精選太平洋藍鰭金槍魚塔塔,配上進口魚子醬,再點綴少許花瓣。冷盤親手放在莊臣面前,微笑著示意可以品嘗。
用貝殼勺將油潤飽滿的魚子醬送入嘴里,再次體會舌尖和上顎擠壓魚子醬時感受到的爆破感,兼具和煦海風和狂放海浪混合而成的腥鮮氣息。
端起香檳,搭配上夢幻氣泡,那絕對是一種足以讓人調動所有的感官去參與的獨特味道。
莊臣滿意點點頭,隨口道:“雖然不是白鱘魚子,但搭配金槍魚的鮮,味道挺獨特。”
冷盤過后,由水開始準備一碗金目鯛煮面,端上來的時候合蓋上還有零星水霧,是故意點上去,象征著料理的新鮮程度,水干了就錯過最佳的賞味期。
大塊金目鯛,切絲炸酥的土豆、松葉柚子,讓面的口感更豐富。湯,用的是日料中最平凡的高湯。湯頭味色清雅如白水,但又有清晰的層次感和深度,味道飽滿柔和。
用最流行的一句話形容:
很佛系!
接著椀物奉上,漆碗內盛滿鰻魚湯汁,揭蓋香氣撲鼻而來,入口清潤鮮甜。
莊臣喝完笑道:“看似平凡無奇,其實燉蛋暗藏玄機,其中還加入野生甲魚肉,嫩而不失嚼勁。松茸、烤過的年糕和油炸牛蒡絲賦予它更豐富的層次。”
由水眼前一亮,停下工作,擦干凈手,來到面前,正色道:“能得到您的認可,萬分榮幸!”
莊臣挺直身,點頭作為同行間的尊重,雖然只是一碗不起眼的湯頭,能在過渡之間做到潤物無聲的境界,體現出廚師的多年功力,和對節奏把握的細節。
底下是燒熱的石板,上面是鵝肝和針蔥,當現制的熱照燒汁澆上去,濃郁的照燒香味和蔥香味隨著滋滋聲散發到空氣當中。
由水介紹道:“黑木的季節菜單隨時節變化,這道名物石烤芝麻豆腐是不變經典。自制的六個小時的芝麻豆腐綿密味濃,和東京店不同,我多加了片鵝肝。”
“不少食客評價說有點畫蛇添足,但我還是堅持沒有改變,請您認真點評!”
莊臣點點頭,夾起一塊,放在嘴里,剛入口偏咸,芝麻豆腐深沉濃郁之極,竟然連鮮美的鵝肝都可以蓋過。
忽然之間,重味的照燒汁配合針蔥和芥末,仿佛一陣龍卷風,橫掃千軍之下,才讓鵝肝的鮮美重見天日。
“兩味極有個性的食材結合,頗感滯膩……”莊臣皺皺眉,斟酌道:“我反倒覺得恰是這樣的碰撞,讓味道更具沖擊力,肥腴油潤,和之前幾道菜的精細淡雅對比強烈,是味蕾的一波。”
由水聽完,滿臉笑容,深鞠一躬,真誠道:“多謝您的夸獎!”
莊臣擺擺手,沉思片刻,建議道:“很多人都喜歡鵝肝,它的豐腴與豆腐的清新互相碰撞,葷素搭配能提升這道菜的味道和口感。如果有人還覺得膩口,可以配一杯黑加侖雞尾酒,效果可能更好。”
由水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再次鞠躬致謝道:“您的意見我會認真采納!”
莊臣笑笑,這份態度挺好,美食無國界,所有廚師都只為追求更完美的味覺之美,對于島國人的嚴謹和認真,值得贊賞。
下一道是刺身,很期待主廚的刀功,只見由水靈巧的手指劃過皎潔的河豚魚腹,刀落于輕顫的肉身,一毫米一刀的極速剔骨,刀鋒與魚骨交鋒的清脆聲響……
刺身盛載于龍田川盤上桌,這條奈良的名河流,秋季以楓染出名,擺盤也頗有秋日美感。石斑魚和微炙的龍蝦蘸上由水特調的蝦腦蛋黃醬,河豚肉和皮卷著蘿卜泥、細蔥一起吃。
最后親手把柚子皮反過來擠,這樣香氣更足。介紹道:“料理很講究旬的概念,除應季的食材外,也講求應景的器物和擺飾。”
“我們店里的八寸,在幽暗燈光中上桌,好似大明星華麗登場,如同花藝作品,呈現出古代詩歌里的秋之七草。”
莊臣拿起筷子,拿起一塊河豚,號稱世界上最致命的美味。所謂食河豚而百無味,河豚刺身的鮮,是一種不受脂肪香氣的干擾,完全來自肉質本身的鮮甜。
食材鮮味取決于自然界內20種氨基酸,而河豚體內能測出的氨基酸就高達18種,入口清淡,鮮與甜藏與后味,越嚼越鮮甜。
驚艷的感覺!
下一道上桌,半透微光的蘿卜燈旁是板栗包百合和紫薯、煮過的海參和蝦、用蛋黃和昆布搭配的柿子,細巧可愛,吃來細膩。
“里面加了……香魚?”
由水笑道:“果然瞞不過您,這種秋天的恩物我花了一整天慢慢煮,味道淡雅,肉質細膩,潛藏的特有苦味作為尾韻收口,從茶道中得到的靈感。”
這還真有點畫龍點睛的奧妙,初夏吃到秋天的食材,有種感嘆光陰似箭,懷念逝去時光的意味。
紋理清晰美麗的霜降和牛,香氣撲鼻的新鮮松露,主菜是壽喜鍋。由水將材料煮好裝盤,并快速的刨好松露并澆上溫泉蛋。
第一次吃壽喜鍋,比起上次的和牛刺身,這次薄切牛肉的鮮甜味道被提升到一個全新的境界,入口出奇的柔軟,佐以新鮮松露獨特而充沛的香味。
Mayura農場的純血和牛,狀似大理石花紋般甘美的脂肪,帶著特別的甜味和堅果味,如果說上次是霜降,這次就是烈焰。
莊臣暗自出口氣,黑木的量遠比京城的大,吃完主菜居然有種吃飽了的感覺?
“這是我個人很滿意的三文魚腩飯,請您一定品嘗!”
看著由水親手端著的一碗御飯,沒辦法,原本盛情難卻,沒想到有驚喜。油脂豐富,裹挾著白皙飽滿的五常大米,入口粘韌有力,風味甘甜,又有鮭魚子咸鮮的助力,在口腔有炸裂的快感。
由水親手幫莊臣倒滿一杯清酒道:“請配上一口正雪的清酒,靜岡特產,清澈軟水釀造,口感柔軟。我們的正雪大吟釀是限量版,第一次登陸魔都,香氣優雅清爽,喝起來很順口,很適合搭配料理。”
莊臣笑著接過來自同行的認可,由水見莊臣沒有吃完,默默將剩下的御飯都做成飯團,讓客人帶回家作為第二天早飯。
甜點是水果布丁,下面的布丁蛋液,沒有兩個小時根本達不到這樣細膩綿密。
最后是熱蕨餅配黃豆粉、黑蜜。完全現做的蕨餅,口感很柔軟,而黑蜜則讓舌尖對甜味的觸及更加的深刻。
曾經想起蔡瀾先生說過,懷石料理的真諦不是讓人吃飽。但這家店令莊臣印象深刻。無論是年輕主廚,低頭處理料理時嚴肅從容,抬頭交流時又略帶羞澀。
黑木的割烹料理,儀式感比懷石料理要簡化及輕松很多,用餐體驗愉悅自在,分寸感很好,讓人絲毫沒有壓力。
如果飯后依然想小酌幾杯,還可以到店內隱藏的日式小酒吧,專業調酒師,帶你領略島國酒江湖的冷暖變化。
客人越來越多,莊臣站起身,跟由水打完招呼離開,想起東京黑木純的手藝,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