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會診講究的是‘望、聞、問、切’四字真言,對此,蕭逸也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和方法。
第一:望,身為一名射雕手,蕭逸的眼力一向很毒的,一眼望去,右校王李云雖然已經年過花甲,但身體卻依舊強壯過人,胸臂上的肌肉一點也沒有塌陷,把衣服撐的鼓鼓的,腰腹上更是一絲贅肉也沒有,手臂上青筋凸起,虎口和指肚上帶有厚厚的老繭,毫不懷疑,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依然保持著極佳的身體狀態,隨時可以跨上戰馬,拉動硬弓,帶著麾下健兒征戰沙場。
第二:聞,鼻子也很重要,因為通過嗅覺也可以獲得很多的情報,常年臥病在床的人,因為很少活動,不見陽光,所以身體周圍會散發出一種霉爛的味道,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病榻味。
但蕭逸鼻子里聞到的卻是青草的芳香,那是經常在野外縱馬馳騁的人身上才會有的味道;還有植物油的味道,看來這位躺在病榻上老人家沒事還喜歡擦拭兵器和盔甲,那可不是一件輕松的工作,當兵的都知道,為了防止甲胄生銹,必須時時的保養,每次都要用最好的細麻布,沾上植物油,一點一點細細的打磨,必須讓油脂滲進去才行,不能有任何的遺漏,這就需要極大的耐心和很好的體力才行,就是蕭逸自己擦一次甲胄至少也要用上兩個時辰,至于保養武器,那就更花功夫了;最重要的是這位老人家身上還有淡淡的血腥味,有野獸的,也有人的……
第三:問,這一點被蕭逸直接忽略了,因為他知道無論是問話的,還是回答的,嘴里肯定都是沒有一句實話,實話實說的人在這片草原上是無法生存的,既然說出來的也是假話,又何必費那個功夫呢!
其實通過以上三項,蕭逸就可以斷定,這位右校王大人身體根本就沒病,以他老人家的強健勁,就是再活個二十年都不成問題的,既然沒病還要找醫師來切診,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沒病裝病,或者說是心病!
為了弄清這位老人家到底得了什么心病,蕭逸決定用處最后一項:切,就是把脈,通過脈搏的跳動來了解病人身體的情況,這個辦法最直觀,也必須要和病人有身體接觸,不過蕭逸切脈的方法與別人大大的不同,別的醫師都是用三根手指切脈,而他用五根。
“碰!”蕭逸的手指比較細長,骨節也不寬大,有點像女人的手,摸起來綿綿的,但就是這樣的一只手,五指合攏卻力有千鈞,就像五根鐵條一樣將‘右校王’李云的手腕給牢牢抓住了,“老人家的脈搏很亂啊,似乎有很多心事纏頭一般,這里人多吵鬧,還是讓無關的人都出去吧,在下也好給您細細的診脈如何?”
“好,好小子,所言極是,老夫真是小看你的本事了!”手腕剛一被抓,‘右校王’李云就是渾身一震,似乎想要奮力起身,但不知為何又停了下來,昏昏欲睡的眼睛也猛然睜開了,目光在蕭逸身上不停的上下打量,有吃驚,有懊惱,甚至還有一些贊賞,“所有人都退出去,不要打擾了小神醫切脈,李勇,你也出去,到外面好生守護,不得有絲毫的懈怠,明白嗎?”
“諾!”雖然心有疑惑,但軍令大如山,帳中的一眾侍衛還是都退了出去;連兩名貼身侍女也都出去了,趙嫣然則很自覺的站到帳門處,當起了看門把風的角色。
大帳中一下子就清靜下來,只剩下蕭逸,李云在哪相視而笑,一老一少,笑的都有點奸詐,就像兩只狐貍在斗法,看看誰的道行更高深。
剛才手腕一被抓住,‘右校王’李云就感覺到不對了,那絕不是一名醫師該有的手,雖然手掌修長俊美,卻孔武有力,幾個特別地方的老繭厚重的很,對此李云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那是常年彎弓射箭留下的痕跡,他的手上也有;一個醫師是不可能常年拿著弓箭的,所以眼前這名少年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可惜,為時已晚,蕭逸已經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這也是‘右校王’李云在驚慌之后沒有當場反抗的原因,通過手腕上傳來的力道就知道,神力驚人啊,如果這個少年想要殺他,根本就用不到兵刃,只須一擊足矣!
“少年郎,你很有本事,連老夫這雙眼睛都沒看出破綻來,真是老眼昏花了,說吧,你想要什么?成箱的金銀?整山坡的牛羊?還是成群的美女?老夫的部落雖然窮困了一些,但這點東西還是拿的出來的,你盡管獅子大開口吧!”右校王李云很干脆,輸了就輸了,當下提出各種條件,在草原上部落之間征戰,是可以用財物贖回俘虜的,所以他才有此一問。
“呵呵,金銀財寶饑不能食,寒不能衣,要之何用;牛羊滿山,小子我一頓頂多也就吃一條羊腿而已,至于美女嗎,我已經有了,那可是你們草原上的一盞明燈啊!”伸手指了指站在帳門處的‘嫣然郡主’,蕭逸一張小臉笑的格外燦爛。
“你想要老夫的這條性命?”身為一名俘虜,最怕的就是敵人一無所求,右校王李云的一張老臉頓時沉了下來,再也沒有剛才的從容,“小子,你是南邊來的?還是北邊?”
右校王李云很清楚,普天之下想要他老命的只有兩批人,一南一北,南邊的是指大漢朝廷,而北邊的則指匈奴王庭,只要他一死,對這兩邊都是有利,漢庭算是清洗了一位叛徒的后代,而匈奴王庭則可以趁機吞并他手下的兵馬和屬民。
“老人家果然是機智過人,不錯,小子從南邊來,不過,不是來殺你的!”輕輕的松開了對方的手腕,在右校王李云滿臉驚詫中,蕭逸從懷里拿出了一面金牌,長五寸,寬三寸,厚五分;通體由黃金打造,金牌兩側雕有云龍紋飾,正面八個篆文:“雖無鑾駕,如朕親臨!”
“嘶嘶!”身為一部大王,李云也是識貨之人,自然看得出這面金牌意味著什么,御賜金牌,大漢特使!
“奉皇命,出使右校王部,李云,見金牌如見陛下,你還敢無動于衷嗎?”金牌,漢靈帝當初御賜的金牌,蕭逸簡直快愛死了,這絕對是‘扯虎皮,做大旗’的無雙利器啊!
“臣,大漢飛將軍李廣之后李云,參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略一猶豫,李云還是恭恭敬敬的整理衣衫,而后以臣子禮節向金牌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而且自報身份也是以漢臣李廣的子孫自居,而對匈奴賜給他們家族的‘右校王’封號提也沒提。
一邊下拜,李云心中也是念頭百轉,身為李家子孫,向漢皇跪拜自然是應當應分的,就是以匈奴的爵位來看,當年匈奴一分為二,連南匈奴的王庭都是大漢冊封的,他這個小小的右校王自然也應該是大漢的臣屬,以臣拜君,有何不可!
不過頭可以磕,膝蓋可以彎,但事情卻要看看再說,這名少年漢使來此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既然不是刺殺自己,那他要做什么?是分化?是拉攏?還是要自己舉族歸漢?
一想到最后一種可能,李云就激動的渾身顫抖,那可是他們李氏家族十幾代人的夢想啊!如今匈奴王庭對自己的部落又屢屢欺壓,左右賢王更是幾次想要瓜分自己的屬民,生死存亡啊!如果能舉族歸漢,也不失為一條活路,只是,這條路不那么好走啊!
“奉皇命,探望李將軍全族,當年之事,乃是天意弄人,與將軍祖上無關,說實話,當初那一戰將軍祖上已經盡全力了!”先是出言安撫了一下當年李陵兵敗投敵的事情,蕭逸看了看已經激動的淚流滿面的李云,心中也是一聲長嘆,一個家族背負了十幾代人的屈辱,有國難歸,有家難投,在這異域他鄉受盡排擠,也真是難為李氏一族了,“另外朝廷還希望,李將軍能夠舉族歸漢!”
“舉族歸漢?難啊!……”雖然南歸是李氏一族十幾代人的夢想,但實際操作起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李云私下也曾經做過無數次的試探,但每一次都無功而返。
首先是匈奴這邊,匈奴王庭對李云所部的方法是一邊削弱,一邊監視,最后再分化瓦解;通過連年的征兵打仗,以及不斷的收取貢品、賦稅,削弱李云部落的整體實力,讓他們無力反抗,另外為了防止他們叛逃,還以榮寵為名,把右校王部落的牧場放在了匈奴左右賢王之間,讓大單于的兩個兒子時時監視李云的一舉一動,只要稍有異動,最多一夜時間,左右賢王兩部的大軍就會兵臨城下,到時候雞犬不留啊!
還有就是漢朝那邊,隨著大漢國勢衰弱,對草原上的控制力已經是一日不如一日,靈帝駕崩,董卓入京,現在大漢內部自己都亂成了一團,那里還有精力管外邊的事情,李云就是想舉族南歸,漢朝那邊能派兵接應嗎?又該如何安置他這一萬多部署,會不會在招降以后再行殺戮?這些都不得不仔細考慮啊,一旦失手,那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最后就是李云部落內部的事情了,畢竟他們在草原上已經生活了幾百年時間,十幾代人同化下來,無論是生活習慣,還是心理狀態,他們都已經是徹底的草原人了,現在出生的小孩們,說匈奴語的多余說漢語,一些個別的甚至連名字都匈奴化了,他們生在這里,長在這里,大草原就是他們的家鄉,至于長城內的漢地,那只能是夢鄉而已!
家鄉現實,夢鄉虛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