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圣轉過身時,雙腳已經站在了小船的木板上,吱嘎的聲音讓人心里有些沒底,好像隨時隨地,這艘小船都會咔嚓一聲斷裂,而后連人帶貨一起墜入茫茫冥海之中。
但東皇太一坐了下來,哪怕身前那位老人看上去一點戰斗力都沒有。
不是艄公。
那就是天尊了。
“大慈仁圣天尊法力,果真無窮。”
東皇拱手行禮,老人向后面動了動雙肩,似乎有些疲類,他招招手,已經化作一尊璀璨光人的蘇云溪立刻便被鎮下,她四周的一切都被凝固,被輕輕掰斷,最后被老人塞入一個陶壇里面。
“我聞當世冥海無主,天尊消失,卻不曾想在歲月之中,居然得見天尊于此地?”
大慈仁圣天尊回過頭,把陶壇搬到腳邊上,給上面纏上繩子封口,一邊動一邊問:“什么叫冥海無主,我就是冥海,我就是幽黎,幽黎在則我在,不論過去未來,幽黎不在我依舊在,仍不問過去未來。”
繩子被綁緊了,大慈仁圣天尊指了指南面的一片海,東皇轉頭看去,正有一道流光忽然緩緩墜來。
天尊見到這流光墜來,便伸手握住,隨后緩緩站起來,他身上的老舊黑袍抖了抖,腦袋上的草斗笠歪了歪,東皇再轉頭看去,卻見到冥海中躍出一道真靈來,跪在海面之上沖著天尊連連叩首。
他神情悲傷,口不能言,東皇看出他是一道執念不散,附在一尊真靈上顯化而已。
天尊道:“有甚么話,你且講。”
話音落下,那真靈便突然能夠口吐人言,頓時悲愴道:“天尊,求天尊把這福報還給我女兒吧,她登仙道,其中兇險......若是日后與魔人斗爭死去,此世福報盡滅,沒了仙道真靈,便沒了來世,失了記憶過往.....”
這番話悉悉索索,講的極是誠懇哀求。
“求天尊開恩....”
東皇看著天尊手中那道靈光,頓覺得息熟悉,腦海中回憶一轉,立是驚詫不已,但卻也沒有說話,只是聽此時天尊道:“原本你入幽冥海,這真靈上的執念散去,真靈便算是重歸天地,再化其他生靈,眼下有人舍棄自身氣運為你換取一個來世,這可是堪比仙魔轉世的待遇......你居然不要么?”
天尊只是問,那真靈只是求,最后言稱不要,依舊請還,天尊便笑,只是笑時幽冥大海分開,下方無底深淵顯化,黑洞洞根本看不到盡頭。
“.....這里是幽冥海,是諸天輪轉,萬兆生靈往生之所!”
天尊呵斥,于是冥海中掀起萬丈波濤,無數執念化出,齊齊高呼讓他轉世,那真靈面色驚變,還想再語,卻被一道海浪卷走,再不見了。
東皇全程目睹這一切,便忽是問天尊道:“此人莫非姓穆?”
天尊點頭:“看得見我,但看不見你,這里只有我能看到你,你也只有在我的船上,才擁有在這一刻的‘身份’。”
他手掌中那一絲光暈流轉,隨著吟誦的一首歌謠而丟入木舟后面的一個木桶里。
而后,沒有多時,桶中升起一道輪廓,為女子人形,東皇注視她,感覺到里面熟悉的氣息,便嘆息道:“這便是大赤天主?”
天尊卻是突然咦了一聲,道:“用你那在太華山時的落難師姐福報做的,你倒是不怎么想對我質問?”
東皇失笑:“最后一絲福報靈光而已,并非穆師姐本人......穆師姐,太華山,我上一次去的時候.....已經沒有門人了。”
“萬年古宮,今成空地,雖為世之更迭所致,又因節點確立而變化,但我心中,總歸是不好受的。”
天尊向著遠方吹了聲口哨,于是有一只灰皮的海鷗飛來,它落在天尊肩上,天尊向著那女子輪廓招手,隨后把她化為一枚木簡,交給那只海鷗。
“浪潮中的大赤天已經要被撈起來了,時間到現在,你我在小舟上交談不過一刻,陽世已經是百年了。”
天尊看向東皇:“當然,冥海是沒有時間的,只有過去,相對意義上的光陰并不存在,眾生活動著就可以說沐浴在時間之下,這是對的,但是對于死掉的人們來說,這沒有意義,于是這句話也成了玩笑。”
“想快,就快,想慢,就慢。”
大慈仁圣天尊嘆了口氣:“太極天尊要證無極了,世間的道之終極,終于要有人成功了。”
“所以我準備成為新的太...上,可陰陽要平衡,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太極天尊,現名為太上天尊,太極乃是原名。
話在這里落下,便是東皇太一也有點驚,畢竟無極之境世間從沒有人證得過,而按照之前的流傳,東皇太一本以為最先證無極的該是仙祖。
“為何不是仙祖功抵無極?”
太一已經遠離世間,比神祖還多走半步,若說世間誰最靠近無極,非仙祖莫屬。
大慈仁圣天尊把船槳插在船頭上:“很驚訝?是啊,畢竟太極天尊受制于韶華多年,成也當世敗也當世,所有人都認為他和仙神二祖有差距,于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最先化為無極的,居然是他。”
“那個....那個啊,就是那個.....”
天尊似乎有些健忘,但很快就想起來了,對東皇道:“老君在無階蜀境,那個爐子你知道吧,先天五圣鑄的,很有名的東西。”
東皇點了點頭:“老君在無階蜀境,六至人之一的金石人也在。”
天尊重新坐了回來:“蜀境的爐子,能夠煉化天地萬物,包括一些虛無的概念,那世間十大苦之一的七情六欲正是煉爐時留下的爐渣,至于這個掉落這種爐渣的本體....”
“是一朵花,這朵花被稱呼為‘無憂’,亦是世間唯一的一個‘偽無極’之寶。”
“在這朵花煉出來之后,它綻放了,隨后,五位世間至高者的輪廓被它見證,從而誕生出的……”
“便是五仙。”
來不及讓東皇驚詫,大慈仁圣天尊便接著道:
“無憂花開放之后,便迅速枯萎,太極天尊由此知曉頃刻之道,悟出韶華,握住世間第三權柄,又因不忍此花凋零,于是便把她點化為人,永遠使得她在韶華之中,幾乎等于不死……”
“如今,這無憂女孩,正在我冥海丹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