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化棉實在是過于昂貴,蘇油計算了一下,一船木棉,勉強能夠完成夔州交通工程使用。但是如果這船木棉換成運送二林刀劍,或者眉山貨物運來,其利潤起碼得上萬貫。
要不是為了搶時間刷政績,運一船棉花出來,那就是虧大發了。
因此工程完成后,蘇油便命四人組將配方和生產工藝流程歸檔,使用過爆炸品的木葉蠻,記功升職,轉入四通商號的路建司養著。
相信西夏和契丹的探子們,手也伸不到夔州來。
炸藥,暫時不能搞了,除了政府沒有買家,純粹的賠錢貨。
一個巨大的碼頭集散地,給地方經濟帶來的提振,那是不言而喻的。
倉庫修好之后,吳人和蜀人在這里會合了。
有了深水大碼頭,載貨量一千多噸的超級大吳船,將吳地的糧食,皮張,漆器,粗瓷,干鮮……源源不斷地運來,直接停靠在躉船邊。
蜀地的精瓷,細麻,鐵器,調料,美酒……同樣如此。
每日在這里進行的大宗交換,那是金山銀海,然后分別換上各自需要的貨品,小一些的眉山型沿江而上,大吳船則順流東下。
于是一個巨大的商品市場形成了,四通錢莊,作為調劑金融的重要機構,順理成章地進駐夔州。
商人們越來越多,地產越來越貴,蘇油又聯合孫通判和吳推官,搞了一個大型磚瓦窯,準備為在此購房的富裕吳商們,提供升級房產升級保障,真心真意送溫暖,打好基礎服好務……
四通商號也來送溫暖了,這次帶來了優良的麻種和稻種,還有雞鴨鵝苗,豬崽小羊。
夷人們下山領取種子和禽畜幼崽的同時,阿囤元貞和蘇油親自監督過堂,主導商號和夷人簽署協議——這是青苗貸款協議。
等莊稼下來后,這些是要還的。
學宮里邊讀書的夷人娃子們,蘇油不收學費,但是有一個任務。
每月休沐回家,必須拿本本點數,寨子里的禽畜存欄量,必須清楚明白,如果損失了,要寫明損失原因。
每個村寨,還都有幾個借調過來的熟悉農桑的江陽城屯田軍士監督農事,充當技術指導,同時防止夷人們好吃懶做。
這天,蘇油在巡查碼頭倉場,吳才捧著賬簿過來了:“明潤,這是這個月夔州收益賬簿。”
蘇油取過看了一遍,指著一處地方道:“這個旖香閣做香藥大生意的?效益這么好?”
吳才賊兮兮地笑道:“這是成都名妓楊玉枝過來開的場子,夔州如今什么人多?光棍多!這場子日進斗金啊……”
我的個去!夔州這么快都有妓院了?!
不過這事情在大宋是合法經營,蘇油就算貴為知州,也只能管住自己,管不住別人。
吳才色瞇瞇地陶醉:“那場子我去過,的確不錯,胭脂陣,吃不消啊吃不消……”
你跟十六歲的童子雞說這個?!
“我那份還是存在錢莊戶頭上。”蘇油將自己的私印取出來蓋了:“對了,你能不能管管衙門口?一早出門蔬菜雞蛋擺一地,真當我是吃貨是吧?”
吳才艷羨地說道:“這都是百姓們一片崇慕之心,來夔州做過知州的有多少人?誰曾有過這樣的待遇?反正我可不好出面做這惡人!”
問題是我雞蛋都吃膩了!有本事兒給我擺頭大肥豬在衙門口啊?!
算了說不通,揮揮手將老色鬼趕走。
帶著張散劉嗣轉到一處倉場,卻見兩個麻桿垛子還立在中央,不由得皺眉:“這是怎么回事?這也不是新料啊,都長青苔了。”
倉場看守的是一個老蒼頭:“啟稟探花,這垛子是老垛子,里邊住著狐大仙,不好輕易挪動。”
蘇油愣了一下:“狐大仙?”
老蒼頭點頭道:“是啊是啊,你看周圍還有香燭。這是老規矩,傳說狐大仙會保佑我們倉場不著火。但是如果有人胡亂動了垛子,那它就會拋瓦丟泥地投人搗蛋。歷任知州聽說了,都是聽之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都幾十年了。”
蘇油一想,這也是如今宋人的心理常態,于是笑道:“倉場要重新規劃,狐大仙在這破草垛子住了幾十年,也不合適。要不這樣,我寫一篇判文,讓狐大仙換個好點的地方居住,把這里騰出來,如何?”
老蒼頭有些害怕:“就怕狐大仙不滿意。”
蘇油耐心解釋道:“老人家,這狐仙是野妖,論理都還該歸城隍拘管。城隍管多大的地面呢?也就一座城。”
“我如今是路轉運判官,管的地方比城隍還大,我來請它搬家,搬到州衙去住,不比這里好?想來狐大仙不會不給面子的。”
老蒼頭一拍腦門:“對對對!小郎君可是連五部雷丁都能請得動的人,你的話狐大仙不敢不聽的,再說還能沾點仙氣兒不是?”
蘇油又懵逼了:“五部雷丁?仙氣兒?”
老蒼頭點頭道:“是啊!聽說是你指派五部雷丁,讓他們夜里將滟滪堆上那些擋了水道的石頭搬運到了江底,才讓滟滪堆從此不再為害啊……”
“嘶……”
爆破的實施都是在夜間無船的時候進行的,那些地方又都是人跡罕至,干活的是木葉蠻,只知道怎么操作,卻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加上夷人和漢人語言也有些障礙,這中間不知道轉了多少次耳朵,傳來傳去竟然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蘇油很無語,但是也不能跟著老蒼頭解釋什么是硝化棉,只好尷尬地說道:“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老蒼頭認真地點頭:“不知道就對了,因為都是郎君你在夢里操作的!”
“夢……夢里……”
“是呀,所謂晝居陽世,夜列仙班。回到陽間,自然便不記得了,這樣才好跟我們生活在一處嘛。”
“要不然狀元榜眼探花郎都是文曲星下凡,官家也是紫薇星君下界,可為啥從沒聽說過你們在一起聊天上的事兒呢?”
嘶……這么犀利的解釋!
蘇油手扶腦門:“老人家你想多了……”
老蒼頭呵呵笑,充滿了自信:“我還能不知道?郎君出峽赴京應試時,可是寫過一首詩的,那就是證據!說什么這次去汴京后,就要穿上羽衣上天,仙班里邊第幾排來著?”
那是比喻!風雅頌賦比興知道不?!
算了,一個人要認定你是怎么回事兒,無論你如何解釋,他都能找出一萬條理由來給你實錘。
蘇油只好拱手認輸:“老人家……我們還是繼續說請狐大仙搬家的正事兒吧……”
“等等啊……”老頭興奮地跑進跑出,沒一會兒擺好香案燭臺,然后搓著手:“小郎君你寫判詞罷,就在這里寫。”
探花郎妙筆請狐仙!這龍門陣,老頭我準備講到躺進棺材!
蘇油剛從書包里摸出筆和墨水瓶,老頭又一抬手:“停!”
蘇油問道:“又為啥?”
“呃,沒啥……這樣搞龍門陣就不完美了……郎君,不是……該用朱砂筆嗎?”
“哦。”蘇油只好換了一支筆和朱砂墨水:“嘿嘿,我還真有。”
老頭說道:“就是嘛!這才是上仙班用的。”
這是我批文件用的!算了我還是趕緊結束吧我!
蘇油都快要瘋了,再不說話,提筆刷刷刷寫了首詩。
獨坐癡齋笑苦禪,
一般忠守一般寒。
吾衙雖簡蕭窗富,
峽葉溪藤觸月山。
寫完對老蒼頭問道:“老人家,可以了嗎?”
老蒼頭表示很滿意:“小郎君說得挺客氣,燒給狐大仙看了,它該會滿意的。”
“行,那以后狐大仙就與我同住州衙了。”蘇油將詩恭恭敬敬地燒了:“這倆垛子怎么辦?”
老蒼頭笑道:“沒事沒事,郎君交給我就行了。”
當天晚上,張散回來說道:“老頭把麻桿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賣靈柴,賺了一筆。”
蘇油哭笑不得:“還真有人買?”
“都搶瘋了!”
“呃?算了,今晚吃啥?”
“炒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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