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實心任事
說完深施一禮:“王爺,這是功德,也是事功。太后本非好權之人,如今只是有些顧忌而已。王爺以此勸說太后,遠比單勸她老人家歸政,甚至不惜用其親族高位赤裸裸地進行交換,強出不少。”
“有些話,好說不好聽啊王爺。蘇油求你出面,給她老人家留些體面吧,這不僅僅是為了她一個人,要知道,太后的體面,就是官家的體面,也是朝廷的體面啊……”
“蘇油幼失雙親,上無祖考,縱然高中黃榜,為他們掙得封誥,哪里又能與膝下承歡相比呢?”
“王爺這樣的福分,蘇油羨慕無比,求都求不來……王爺,當要珍惜啊……”
有了自己的傷心事代入,等到抬起頭來,蘇油已經淚流滿面。
趙頊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扶起蘇油:“明潤勿憂,有我在,娘娘受不了委屈。”
蘇油說道:“不光是太后,還有官家。王爺調和好他們的關系,才是至孝。長輩之間有誤會,晚輩就該盡力彌補,及時為他們勸解疏通。王爺,我們都是外臣而已,骨肉至親,舍你其誰?”
趙頊的眼淚終于被蘇油說下來了:“明潤所言,皆出肺腑,我再不聽,那就不當人子孫了。明日一早就去太后那里,寬慰她老人家,和她商議你的建言。”
韓維眼眶濕潤,正色拱手:“明潤盛德至性,今日之諫,足垂青史。持國不才,忝與此事,亦有榮焉。”
蘇頌沒說話,只點了點頭,拍了拍蘇油肩膀,與趙頊韓維一起上馬去了。
待到三人背影消失在巷口,蘇油這才抹掉眼淚,整理衣服,收拾心情回家。
接下來非常繁忙,蘇油天天去樞密院找富弼,研究西北局勢,商量辦法。富弼也需要找他了解西南情形,發文調兵遣將。
阿囤彌已經出發了,快馬返回二林部,組織軍力。
薛忠也出發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要坐鎮益州,馬上眉山會有大筆物資調度。
還有石通,拖了幾十車設備,趕往西北。
沒過幾天,大朝會開始,韓琦領著諸臣工上殿見駕。
看到龍椅上端坐的趙曙,再往后一看,所有官員都不由得大吃一驚。
太后撤簾了!
這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抽的韓琦富弼司馬光歐陽修等臣子眼冒金星暈頭轉向!
這段時間臣子們的表現,讓太后看清了他們的嘴臉,如今被蘇油趙頊兩個猴子哄得回心轉意,故意不經過中樞,直接將印璽和詔書交給趙頊,用這種不合制度的方式還政,算是一個小小的報復。
韓琦,就如同一個足球前鋒;擁立之功,就如同足球。
正準備最后狠狠地踢出臨門一腳,破門得分的時候,足球卻從自己腳前溜過,然后自己滾進了球門!
那股難受勁,就別提了!
富弼低著頭,看似在向官家行禮,嘴角卻不免牽扯出一絲微笑。
蘇頌上前,將詔書交給韓琦:“相公,太后昨夜已然決定還政陛下,召我擬詔。這是詔書,理應由你向群臣宣讀。”
韓琦滿臉通紅,顫聲問道:“印璽呢?”
趙頊上前,手里捧著一個朱盤:“國璽在此,請相公查驗。”
趙曙笑道:“以前都是誤會,說開了就好了。說動太后還政,都是穎王的功勞。”
都……是……穎……王……的……功……勞……
韓琦不由得眼冒金星,不知道從何說起。
還是蘇頌低聲提醒:“相公,耽誤不得,趕緊宣詔吧。”
韓琦畢竟是老江湖了,輕咳一聲,轉眼又定住心神:“陛下,待臣驗過印璽。”
說完檢視印璽,觀看詔書,然后鄭重其事地后退兩步,整衣施禮:“臣,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韓琦,恭賀陛下親政!”
朝堂之下哄然一聲:“臣等,恭賀陛下親政!”
韓琦轉身,開始宣讀太后還政詔書。
詔書讀罷,群臣再次山呼。
事件傳出,汴京百姓相與集中到宮門前,自發地慶賀禱祝。
看看我大宋的帝后君臣!再看看西夏遼國那些弒叔鴆母的玩意兒!
韓琦很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蘇油的兩次諫言,對太后和官家起到了關鍵作用。
讓宰相不舒服,就別怪被穿小鞋。
但是韓琦真沒有辦法給蘇油穿小鞋。因為這娃之前知夔州,如今又知渭州,基本已經是大宋政壇最小的鞋了。
而且蘇油說了自力更生不要朝廷花錢,只需要開榷市,這是自己親口同意的。
一口濁氣堵在胸口里吐不出來,只得狠狠地批了堂除,讓這喪門星早日滾去渭州受罪。
于是蘇油回京方半月,又得出京了。
一輛小小的油壁車,將蘇油一行送到了鄭州,轉回后沒有再回蘇家,而是直接進了宮門。
宜秋門蘇宅,少了一個蘇小妹;而曹太后的身邊,多了一個叫蘇容的女孩。
大朝會之后,朝廷任命下來了。
朝奉大夫,屯田員外郎,直寶文閣,樞密副承旨,權知渭州軍州事,兼渭州轉運使,驍騎尉,借緋銀魚袋臣。
說穿了,還是個干著五品差遣的七品官。
與一路同行的高士林和趙抃相比,就是一個渣渣灰。
這是趙抃第三次任蜀,現在老人家的身份是龍圖閣直學士,趙龍圖即將打坐在益州府。
老頭與蘇油相遇的那次其實是第二次,第一次卻是在夔渝一帶任推官。
當時夔渝一帶巫法和淫祀非常嚴重,老頭嚴刑峻法,殺得人頭滾滾。
因此蘇油有點害怕老頭清他的后賬,老頭騎得慢,他就約束拳毛赤走得更慢,跟薇兒一起遠遠吊在馬隊后邊聊天。
最后老頭實在是受不了了:“滾上前來!磨磨蹭蹭躲著我,什么意思?!”
蘇油這才屁顛屁顛打馬上前:“明公,我們的治夔政見有沖突,這不是惹不起躲得起嘛?”
老頭斜眼撇蘇油:“呵呵,怕我虐待你在夔州二林那幫徒子徒孫?”
蘇油叫起撞天屈:“哎喲老頭你可別瞎說,跟我沒關系!我是忠臣,大忠臣!范先生的,都是范先生的徒子徒孫!”
趙抃哈哈大笑:“放心吧,這回入蜀,治道就倆字——寬平。”
“咦?卻是為何?”
趙抃笑道:“施政之要,在于使民,使民之要,在于樂從。你們都把事情做完了,老頭我可不是沒事情可做了嗎?”
蘇油嚇壞了:“明公,可不能撂挑子喲,事情可還多著呢!要讓夔瀘二林諸部習慣設官受治,任重道遠啊。”
趙抃笑道:“二林部有范先生,江陽城有唐彥通,瀘州有李運,夔州有元貞,事情都被你安排得妥妥當當的了。怎么著,真要勞動老夫再來一次大洗牌?”
蘇油赧笑道:“瞧你這話說的,這里邊就一個李老師有正式差遣,剩下幾位,都是編外人士,做不了數的。”
趙抃罵道:“就你這點鬼心思,我還不知道?唐彥通學問該洽,治才也不錯,薦一個賢良,做個縣令一點問題都沒有。元貞是撫遠大將軍之子,走個斜封路子,先給個推官當著,也合情合理。只是這范先生嘛……身份不明,有些不好安排。”
蘇油也嘆氣:“范先生奇人奇志,這個真不好勉強,為了尊重先生,我連查都不敢查。”
趙抃也嘆了口氣:“知道朝堂諸公為何高看你不?其實,你和范先生很相似——不記名利,實心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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