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孫能的進步
孫能連忙躬身答應,心里邊充滿了感激。
司馬光這段時間也適應了和這幫子人一起吃飯,人年紀越大,就越喜歡小的。
周圍除了一個沈括,都是一群活力四射的年輕人,用老蘇的對自家人的評價,那叫“儀狀甚野”,但是正因為如此,看得出這幫孩子對老人那是真心的尊敬。
石薇教司馬光用茶葉水洗了手,然后親自給他剝蝦,挑去下線,放入他身前的蘸碟中。
司馬光將蝦放進嘴里:“不錯,白灼河蝦吃過不少,都是芥末咸鹽,如今這調料倒真是美味,薇兒你吃,剝蝦我自己來就好。”
蘇油給他挑了一塊清蒸鴿子魚:“嘗嘗老杜推崇的鴿子魚怎么樣。”
司馬光嘗了一口:“張季鷹因秋風動感,思念家鄉鱸魚莼菜,掛印而還。如今看來,還真是挺值。”
蘇油說道:“陸機詣王武子,武子前置數斛羊酪,指以示陸曰:‘卿江東何以敵此?’陸云:‘有千里莼羹,但未下鹽豉耳!’”
“這江中之鮮五花八門,又豈是一味羊酪可以比之。不錯不錯,這鴿子魚魚肉鮮甜,沒有泥味腥味,老杜沒有騙我們。”
沈括如今是昭文館館閣校勘,這是個七品的職事,渣得不能再渣的小京官,基本還在蘇油當年科舉結束之后的起步價。
這也是一榜和其余的區別,因此沈括這段時間里都在努力工作掙表現。
對于儀表,理工測量,上手都很快,這也和他沒事兒在司天監研究天文儀器有很大的關系。
就聽沈括說道:“知監這桌菜,要在汴京城散花樓內,可是得論貫。這趟跟著出來,下官可是比張季鷹還劃算了。”
司馬光停下手中的筷子:“存中說得有道理,明潤,這一路行來,飲食過于奢侈了。”
“啊?”蘇油一臉懵逼的樣子:“學士,我可是非常簡樸的。”
司馬光說完往嘴里剛放了一只蝦,聞言一下子憋不住,趕緊扭頭,“噗”的一聲,蝦肉完整地從嘴里噴入了湖中。
太失儀了,老頭氣得滿臉通紅:“來來來,你給老夫掰扯清楚,就這樣的精美的器具,這樣精道的飲食,怎么和簡樸扯得上一點關系?”
蘇油說道:“學士,道理很簡單。”
“桌上這套影青餐具,大家手中的梅子青細碗,汴京城里售價上貫,西夏人那里能換五十匹好馬,的確很貴。”
“可對我來說,這就是當年在眉山發掘出來的一種細泥,然后為了讓其燒制堅密,改良了爐灶,提升了爐溫,然后想辦法調制出更加細膩的釉料,發明了噴釉之法,最后得到的而已。”
“這盛放炸魚的銅鍋,是我同大理合作開采,然后在嶲州,按研究出來的配方調制成黃銅,發現了水玻璃可以精密鑄模的特性后,開模澆鑄出來的。”
“飯菜之所以美味,那是調料的功勞,這些調味品如醬油,豉油,鹵料藥包,榨菜,酸菜,都是我自己研發的啊。”
“吃蝦之前,用香櫞茶水洗手,看起來非常奢侈,可是這茶葉,就是采自家中后山,用家中炒青之法得到的。”
“香櫞還是我九歲去大理時,從大理司農寺討要來的樹苗。如今通過扦插法,在可龍里已經發展成林,每年采下青果切片烘干即可。”
“還有存中他們喝的永春老露,那是我當年制作,窖藏至今的。”
“他們用的玻璃杯,也是我弄出的配方。”
“這一桌除去這些,還有啥?能花多少錢?”
“如果這一切全要去萬貨集上購買,湊齊,那所耗的確是奢侈。”
“可是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弄出來的,沒有花錢買,滿大宋士大夫里找一找,可有像我這樣,一只飯碗都要自己燒造的簡樸之人嗎?”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靠,這娃說的還都是真的。
蘇油說道:“什么叫簡樸?是有能力有機會過上超過自己現在生活水平的生活,但是卻還保持在現在節省的狀態,這就叫簡樸。”
“我平生不好金銀,家里的陳設都是眉山出產,沒有金銀玉器。值錢的石菖蒲,就是溝里撿來種的,還有金魚,那是和小妹一起自幼汰出來的。”
“平日里一段竹根,一個木瘤,一塊怪石,幾株枯蓮蓬,加工打造一下,便是雅設,都是不花錢的東西。”
“我和薇兒的衣物,都是蘇家織造的出品,你們看薇兒頭上現在的簪子,其實是銅的,還是我親手給鍍的金。”
“家中至今沒有仆役,我和薇兒生活也非常簡單,所以說,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真的是很簡樸啊。”
“我只不過盡自己的能力,用自己的本事,讓自己簡樸的生活更加精致而已。”
這下輪到司馬光無話可說了,看了看周圍一圈人:“你們贊同明潤這個說法嗎?”
幾個小的都點頭如雞啄米。
司馬光哈哈一笑:“手自衣食,矯然世間,倒是忘了明潤六歲立下的志向,到了今日,已然不凡。”
“這么說起來,明潤倒還真是簡樸,而我們的所謂簡樸,其實是——窮,對吧?哈哈哈哈……”
老頭難得幽默一次,竟然沒人敢捧場,一個個拿著筷子嘿嘿赧笑。
司馬光這才反應過來,每樣菜夾了一筷子:“吃,大家趕緊吃。”
除了白灼蝦和清蒸鴿子魚,紅燒鯉魚這道主菜端是美味,吃過后,種誼還用大碗打了米飯,用燒魚的汁給自己和孫能各拌了一大碗。
司馬光則帶著幾個文人到了船尾茶桌,欣賞美麗的夕陽湖光。
蘇油看著四百里水泊嘆氣:“魚米之鄉,何至于淪為盜賊淵藪?”
司馬光沒明白:“明潤是因剛剛那個漁村發出的感慨?我在這附近的鄆城做過通判,和多年前相比,這里除了水泊越來越大,魚越來越肥,還是沒有什么變化,生民還是那么艱難。”
“所以像那樣的化外小村子,能得抬手放過,且抬手放過吧。”
“真要照介甫那一套法子來,國用就會轉移到剛剛賣魚的老翁和孩童身上……民不加賦而國用足,呵呵呵,真該讓他到河北來看看。”
蘇油卻是想起來施耐庵大大的《水滸傳》,點頭道:“學士你想過沒有,大宋之弊其實根本在貧富差距過大?貧困人口基數過多所致?”
“冗官,冗政,冗軍,固是大宋痼疾。但是三冗之外,其實還有一冗——冗貧!”
“上無片瓦下午插錐,這樣的人在大宋還多,他們其實能夠勞動,能夠成為大宋賦稅的來源,可是種種原因,迫使他們成了流民,隱戶。”
“冗軍的一個大來源,就是這些人,災荒年月,朝廷將其中的壯健召入軍中管理起來,以防為亂,可災荒過去之后呢?這些人不是應該重新回到生產當中去嗎?怎么就沒有退出機制了呢?”
“或者說,他們不是沒有生產,只不過他們生產的收益,被各路帥臣,太尉們收入了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