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見解
熙寧五年,除了河北遭遇蝗災有點難過,大宋算是松緩了一口氣,因此幾人聊天的內容里邊,算是充滿了輕松的味道。
蘇油和章惇介紹了各自的政事,蘇油關心的是陜西軍政民政,對王安石和趙頊強調了政策持續性的必要。
王安石笑道:“明潤放心,你提出的軍政分離之策不錯,中書已經決定,年后在河北,陜西,行置將之法!到時候陜西諸將,還要靠你多推薦。”
置將法和將兵法,是新法中少有的幾個良法之一。
將兵法,是對兵制的改革,把禁軍的廂、軍、營、都四級編制,改為將、部、隊三級編制。
將兵法的目的,是使兵知其將,將練其兵,提高了軍隊的戰斗力。
和蘇油的《武德歌》一個意思,王安石也建議取消士兵刺字,“以禮義獎養”,實行大營制后,將帶本部兵,兵將相知,無需刺青以區分兵將。
同時精簡軍隊、裁汰老弱,合并軍營。
對那些身高不合格、體能不達標,通不過的,一律淘汰,逐級下放,直至免為平民。
而農村保甲中,有武力高強者就可以破格選進軍隊,無論做什么工作,都發給薪俸。
經過調整之后,將在京畿設三十七將,鄜延五路設四十二將,東南六路設十三將,全國計設九十二將。
軍職皆由“嘗經戰陣大使臣專掌訓練”,“早晚兩教”,“日夜按習武藝”。
這也是新法中少有的“非拍腦袋法”。
陜西其實先期就已經試行,如今行之有效,軍勢大振。
蔡挺被提到樞密院,當任樞密副使后,便建議王安石依照陜西軍制推行諸路,得到王安石的大力支持,將兵法,開始在蔡挺的主持下展開。
蘇油對此當然表示大力支持。
說到陜西軍政,王安石想起一件事情:“據王韶所稱,渭源到秦州一帶,良田棄置無人耕種的有上萬頃。希望以市易司求商賈之利,將經商所得拿來治理農田。”
“而經略使李師中卻說王韶這樣做,是想侵占邊境的蕃人弓箭手的田地,擔心市易司移到古渭后,秦州的麻煩事只會越來越多,最終得不償失。”
蘇油看了看趙頊:“李師中所言,大致是實情,王子純所言良田棄耕一事,我估計不太靠譜。”
“秦州金銅,現在是陜西的鈔本,如今陜西行政上分為四路,四路經濟,皆有賴于秦州,方可減輕中央轉運之勞。”
“王子純所言,有急功近利,諂媚中書的嫌疑。就算新得之地有良田萬頃,也得在熙河戰局穩定,新得地區安穩之后,才能考慮開發問題。現在木征未擒,河州都還沒有完全安定,他騰得出手來干這個?”
“但是話說回來,開拓之區,主官也要給予足夠的自由度。”
“王子厚為了大宋,十年淹留邊關,就算是有些小算計,也必定不會是為了一己之私。”
“我建議該調查的還是要調查,該警告的同樣要警告,以防止地方軍事主官濫權;但是同時,也要讓下情能夠上達,讓其能夠暢所欲言,才能了解他行為背后的真正原因。”
“我猜測王韶那里是不是財政上遇到了困難?會不會是陜西分割調整的過程中,斷了一些王子厚養兵的財源?比如與蕃人貿易所需的貨品,比如蜀中的供給秦鳳的絲,茶,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這些中書應該主動關心,分析利弊,做好裁判,地方上才能減小摩擦,明確目標,盡職盡責。”
趙頊見蘇油侃侃而談,簡直是刮目相看:“明潤這兩年得實務錘煉,練達精明了好多。”
王安石也頗為欣賞:“明潤果然是干才,如此接下來這煩難的任命,應該是沒用問題了。”
蘇油不由得苦笑,王安石都說煩難,加上自己如今的品秩,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職務了。
不過也不好再問,不然顯得自己過于熱中官位,于是又說起了自己帶回來的特產,還死皮賴臉地要求趙頊必須買一部分,作為鼓勵陜西與內地商貿流通的表示。
于是談話就進入了輕松愉快期,趙頊罵蘇油煤油蠟燭你限量供應,火腿腸午餐肉拉這么多回來干啥?別以為我不知道里邊一半是面粉。
蘇油表示這是新產品,有了擠壓機,這批火腿腸的腸衣是用動物皮膠制作出來的,成本再次大大降低了。
將牛,豬等動物內層皮經過清洗,酸堿處理,磨漿,制膠,然后壓膜,入鹽水絡化,去鹽,干燥,便能夠得到類似腸衣一樣的包裝膜。
有了這個,熏腸就可以做成磚形,裝箱密封存儲,作為軍糧,性能優異。
于是趙頊又被說得動心了,答應盡量采購,然后作為年節的福利分發給群臣,如果大家沒有什么意見,就算是蘇明潤你又為大宋軍士的飯食做貢獻了。
接下來的休假,讓蘇油,章惇趁這一段時間好好休息,年后新的任命就會下來。
趙頊還賜了便宴,蘇油和章惇,也算有功之臣,該有的體面,趙頊當然要給。
宴后謝恩,又學習了一通禮儀,出了皇宮,蘇油直接去了石府。
石府如今氣象也不一樣了,觸底反彈后的石家,成了軍方的重要合作伙伴。
石家子弟,如今在嶲州,商州,秦州,鄭州幾處大基地,占據了技術高地,那叫一個萬事不求人。
如今商州胄案的石家高級技工,洪江的面子都敢不給;如石富這種國寶級鉗車銑鏜全面型大匠作,那是高相爺都得捧著哄著的寶貝。
不顯山不露水,看似沒啥出頭的大人物,走的都是右班路子,高位也不過剛碰到大使臣,拿著上四軍的貼職而已。
但是卻把控著大宋軍事生產最關鍵的一環。
前段時間軍器監傳出一個神話般的故事,一臺車床出了問題,導致廢品率過高,高相爺組織技術人員公關,陳昭明和沈括算了幾天,都沒有找到問題在哪里。
最后高相爺派馬車將老爺子接了過去,老爺子伸手在開機的機床上一摸,然后將維護管理的石家子弟叫過來:“基座螺釘,要求轉幾圈?”
那子弟懵了:“不知道。”
石富上手就是一巴掌:“十五圈!右上角那個不到位,少了半圈!”
一檢查,果然如此,然后問題就解決了。
這一手,把高使相到沈括一幫子干部都徹底給震了。
老頭如今就在石府,牽著扁罐的小手,由他在自己腿上跳。
蘇油進院,第一眼就看到地上一個黃銅錯白銅的小鴨子,背上有個銅鑰匙,是用來上發條的。
不過如今這小鴨子脖子已經扭曲了,不用說都是給扁罐摔的。
蘇油心痛得眼淚都快下來了:“這這這……這可是寶貝啊……怎么就摔成這樣了……”
石富不以為然:“我給小扁罐做了好多,下次給扁罐弄個活動鴨脖子的,外面是套管,里面是彈簧那種。”
然后拉著扁罐的小手在嘴上親:“嚕嚕嚕……這樣就不怕我們小扁罐摔了?對不對呀小扁罐……”
小扁罐咯咯笑著,覺得跟伯伯蕩來蕩去非常好玩。
蘇油這才發現,老頭的躺椅也大有玄機。
能旋轉,還能搖,然后一點聲音都沒有:“這椅子不錯啊……一會兒搬我那邊去……”
石富白了他一眼:“等你致仕以后吧,你現在可是大員,行坐皆有制度。”
然后又繼續和扁罐說話:“嚕嚕嚕……傻爹還想要搖椅,我們才不給他對不對?伯伯給小扁罐做了搖床,還有小板車,一會讓木客給扁罐拉車車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