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利益交換
蘇油呵呵笑了:“所以說,做人不能飄啊……”
說完又覺得自己太露骨,輕咳了一聲,語重心長地說道:“元長啊,你把人想得太壞了。明明是呂參政實心為國,相信我不會打擊報復,才將手下的能員調到兩浙路來幫助我。”
“而且有王相公于中調劑,他相信我們能夠相處好。”
蔡京就好像聽到了最好聽的笑話一般:“明公,你可真詼諧!不過待浙江敗事之后,呂吉甫恐怕真會這么說,將自己的責任推脫得一干二凈。”
蘇油說道:“不是我詼諧,怕王相公現在就是這么想。我如果好心提醒,他恐怕還會認為我挑撥離間呢。”
蔡京點頭:“這個也完全有可能,但是這到底是呂惠卿此番布置的疏忽之處。”
“這也足以說明,他認為自己羽翼已成,志得意滿,不再看重和倚仗王相公對朝局的影響力了。”
蘇油說道:“越扯越遠,先說我們應當怎么做。”
蔡京說道:“既然明公不愿枉做小人,那這筆賬我們就先記下。”
“公事公辦以轉運司的命令行文,發給曾布呂嘉問,就說浙江事務繁重,二州急需干員提振。督促他們于路途之上不得耽誤拖延,立即趕赴任所!”
然后對蘇油一躬身:“明公自管料理好浙中財政就好,這兩人,交給水利司與他們打交道則罷。”
蘇油點頭,大奸臣我看好你:“行,這兩人我就靠你了……今日錢氏邀請游宴,元長與我同去?”
蔡京假謙虛:“這就不用了吧?”
蘇油拉著他:“也和水利司有關系,走吧走吧。”
杭州城中盛景頗多,著名的有美堂,金山寺,壽星寺,法喜院……
今日宴飲所在,是三瑞堂,在閶門西邊的楓橋。
主人叫姚淳,是當地著名的士紳,以仁孝知名。
蘇油到來的時候,姚淳和錢家家主錢可久已經在此地相候了。
三瑞堂園林非常優雅,姚淳在前邊領路:“子瞻杭之日,常愛來弊廬游賞,還留有一篇《三瑞堂詩》,如今在家中珍藏。”
蘇油點頭:“的確雅致,經營這樣的庭院,得花不少功夫。”
姚淳說道:“在明公前論園林,那就是笑話,京中兩太后的后宮,別業,洛陽司馬學士,富相公的莊園,聽聞都是明公設計的?”
蘇油笑道:“我那就是取巧,我是一向認為,園林的雅致,不在于貴重物品的堆砌,而是要讓人心情舒適愉悅,要體近自然之道,又要有詩詞音樂一樣的美感。”
說完抬手比劃了一下園林正面一塊太湖石:“比如那塊石頭,太靠近中線了,這樣顯得過于呆板。如果移到院中三分之一的位置,會更加的自然。”
姚淳趕緊招呼下人:“快快快,將那塊石頭,按運帥所言重新布置一下。”
太湖石不小,花了下人一些功夫,不過這樣一移動之后,整個園子頓時就多了很多生趣。
錢可久贊嘆道:“果然是妙筆生花!這樣看著舒服多了。”
姚淳笑道:“姚氏西園,又要留下一段佳話了。”
來到園中一處臨水畫樓,一眾士紳都趕來與蘇油相見。
錢可久與眾人一一介紹,都是杭州城的上流人士。
酒過三巡,姚淳獻上來一個托盤,上面是一副晉人書法的千字文,以及十枚香丸。
姚淳說道:“運帥妙手,讓西園蓬蓽生輝,些許薄禮,不成敬意。”
蘇油取過書法觀賞,又取過香丸一一嗅過,也是贊賞不已:“東西都是好東西,明潤亦非不知姚公至誠,實在是家法如此,非乃自高崖岸。子瞻與我都是一樣的。”
說完招呼張麒,取來一枚私章,笑道:“我在這法書續跋后邊加一枚印吧,表示我欣賞過,看過了便算是擁有,一樣的。”
眾人自是頌揚一番,直道姚淳賺了,法書上增加了探花郎的印記,又該溢價了。
杭州菜式清淡,又是另一番特色,不過什么西湖醋魚龍井蝦仁之類的玩意兒還沒有,太湖的白魚倒是不錯。
蜀中經濟圈對淮揚蘇杭的輻射,在酒上就體現了出來。
不過如今的杭州人還沒有習慣喝那么烈的酒,聰明的商家們從蜀中購入烈酒,然后以各種鮮果和果干加以浸泡,變成了清甜柔和的果酒。
這種果酒與大宋如今那些粗濫渾濁的果酒相比,完全不同,盛放于玻璃杯中,如同各色寶石一般,頗得兩浙路豪富們的喜愛。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中間美姬佐唱陪侍,蘇油算是體驗了一把蘇湖狗大戶們的安逸生活。
見火候差不多了,錢可久才小心翼翼提起昆山幾千頃地的事情:“少保,如今朝廷新法,打著的旗號就是抑兼并,這些地也不是小數目,我們最怕的,就是朝令夕改……”
這位是大宋的稀罕物件,開國侯。蘇油點頭:“侯爺所慮甚是,但是這個要分開看,兼并之家,和大戶之家,其實還是有區別的。”
“以往我們不說,現在這三千頃地,首先它就不是下民所有,而是屬于四通商號購入的荒地,然后開發出來的。這就是正常的商業行為,兼并誰?四通商號?這是什么笑話?”
“其次,此次交易就是個特例,交易的目的,是為了籌集糧食救濟災民。這本身就帶有一定慈善性質,我還要上表朝廷,表彰踴躍出糧購地的士紳呢。”
“再有,這也是我初到杭州,做事風格的展示。了解我的人,了解四通商號的人都知道,雙贏,多贏,共贏,才是我們追求的目標。下等戶要擺脫貧困,上等戶要發展產業,這樣才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所以,這次的田地,只能以糧食來進行,在蘇州交割,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各位,這樣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啊。我們就按一年的均產來算,一畝地六百斤稻米好了!”
然后你看我我看你,一臉的尷尬,靠,點頭點出了慣性。這下怎么討價還價?說好的一起壓壓價啊……
見到眾人的臉色,蘇油笑了:“怎么?以為吃虧了?”
錢可久有些赧然:“明公,能不能,再降一降?你看這一時著急籌措,糧價必定會上漲……”
“你放心!”蘇油說道:“糧價漲不了。”
見眾人疑惑,蘇油這才說道:“官府不是沒糧,常平倉里的糧食,支撐一年一點問題都沒有。只不過制度所限,糧價未動之前,常平倉也不能動。”
“所以你們盡管放心,糧價一漲,我常平倉就有了開倉平抑糧價的理由!”
“還有,現在還有的是時間,七月方才稻熟,六月才是最難的時候。如果你們現在從荊湖拉糧食過來,完全來得及。”
“荊湖那邊,剛從羈縻州改土歸流,百業初興,需要的商品多了去了,最需要的就是鹽。恰好,我們浙江最多的也是鹽!”
姚淳說道:“可這鹽乃是朝廷專榷……”
蘇油解釋道:“還是那句話,共贏。如今大宋一年產鹽三億斤,其中三分其二出在東南。”
“而大宋一年所需要的用鹽量是多少呢?‘大口歲十二斤,小口半之。’”
“除了調味,腌制食品,炮制藥材,農牧所需,如今還多了一個大頭,那就是化工。”
“所以大宋的鹽產量,是遠遠不能滿足需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