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再見章惇
等到蘇油送走了船隊,回到杭州的時候,章惇也到了。
與章惇一起到來的,還有蘇軾和蘇轍的信件。
蘇轍是如今三蘇里邊仕途最蹉跎的,這娃的老頭緣和蘇油有一拼,也似乎心安理得地接受著大佬們的庇佑。
張方平和文彥博,就好像當年大佬們培養蘇油一樣,先后將他帶在身邊保護。
蘇軾主動申請調任密州,其實也有和自家兄弟住得近一點的意思在里邊。
文彥博正準備讓蘇轍任齊州掌書記,雖然還是選人階官,但也是對他的看重。
蘇油如今職位太高,反而需要避嫌,兩兄弟躲得離他遠遠的。
大蘇還好,沒事兒喜歡寫信聊天,加上文名出眾,一首新作出來不用多久,都能流傳到蘇油的耳朵里。
蘇轍就有些悶,反倒是二十七娘時常惦記著小幺叔,時常來信問候。
看過兩人的信,蘇油對著章惇搖頭:“可憐我家九三郎,明明是大才,名聲還不如大蘇這螺。”
兩人如今在杭州給孫覺送行的宴席上,孫覺被朝廷改任移右司諫,知盧州。
所以這場宴會,既是接風酒,又是送行酒。
孫覺身邊,還有好幾個人,其中就有他在杭州的門生秦觀,陸佃。
陸佃除了是孫覺的弟子,還是王安石的弟子,如今剛中進士幾年,職務是國子監直講。
不過他看不慣現在國子監里那般不學無術烏煙瘴氣的氛圍,蘇湖大開發在汴京城鬧得沸沸揚揚,不知道是真是假,這娃干脆直接請假,跑回來考察項目來了。
還有一個和蘇油差不多大的年輕人。
不用孫覺介紹,蘇油就說道:“我知道你,你說過我們的壞話,說過我和大蘇的壞話。”
那娃莫名其妙:“少保你別開玩笑,我什么時候說過?”
蘇油繼續糾纏:“你就是說過,當年你路過眉山,仗著自己是九江神童,看過方知味的牌匾和題詩,說我的字呆,說大蘇的字像石頭壓蛤蟆。”
孫覺出言訶止:“明潤你別鬧!你現在是當朝二品,別把他嚇著了!魯直他怎么可能說過這話?”
那娃一臉的古怪:“這個……好像還真說過……”
接著又趕緊解釋:“不過那是十來歲時候的事情了!”
“哈哈哈……”蘇油興奮極了:“怎么樣?莘老你看,承認了吧?你女婿承認了吧?!”
這娃就是黃庭堅,此番隨孫覺北行,是要去陜西榆林太和做知縣。
這娃小蘇軾八歲,如今也是大蘇的好友,大蘇有一次看到他的詩文之后,認為超凡絕塵,卓然獨立于千萬詩文之中,感慨“世間久無此佳作矣。”
非常推崇,也是因為他,黃庭堅的文名開始傳揚。
孫覺有些無語:“小時候的事情……我說你這記性……”
蘇油得意洋洋:“說過我的壞話,鹽法就不能白給,呵呵呵,你說拿什么來換?”
黃庭堅沒辦法,只好從行囊里取出一幅稿紙:“這是前幾日習練的草書《千字文》,感覺不錯就留了下來……呃,能算數不?”
“算!”蘇油趕緊一把搶了過來:“一會兒你就去找何執中,他如今對鹽務精熟,你在太和一定用得上。”
說完又賊膩兮兮地笑道:“另外教你一個乖,路過京口的時候,一處斷崖之上,有一副《瘞鶴銘》石刻大字,對你的書法絕對有莫大的幫助。”
黃庭堅大喜:“能得少保推崇的書法,那一定是上上的佳作。”
蘇油沒準備就這樣放過他:“聽說你對香道也很有研究?”
黃庭堅瞪眼:“少保你又想做什么?”
“沒什么。”蘇油擺著手:“這不是杭州有市舶之利嗎,香木香粉來得方便,我也想研究研究,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香方,抄錄一份給我?”
黃庭堅看了看孫覺:“這個倒是沒什么問題,就是時間上……”
孫覺笑了:“難得你們年輕人談得來,那魯直你就留幾天,給明潤將香方寫下來,我先去京口等你,《瘞鶴銘》,嘿嘿嘿……老夫先睹為快!”
蘇油都無語了,老頭你別說早看幾天,就算你早看幾年,書法一道怕都不是你這女婿的對手。
送走了孫老頭,黃庭堅自有秦觀陸佃等人接待,秦觀說蔡京在西湖邊上設了一局文會,晁補之叛逃到晏小山那邊去了,魯直你來得正好,咱得趕緊過去與他們放對。
跟你講賀鑄這丑鬼了不得,今日正好演唱新劇《王昭君》第一折,小蘇太保的詩開局,里邊也有俺一首詞,各路高手紛紛助力,你這一趟絕對沒白來!
如今的大宋,就跟后世的網文作者圈子一樣,說起來能寫的人那么多,而真正金字塔上的那幫子,相互間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因為——圈子太小了,人數太少了。
杭州幾個頂級文化人坐鎮,那就是蘇油的臉面,如今蘇油都不用再親自出手,下面人就能給他張羅得井井有條。
將章惇接到自己書房里,泡上茶:“當年大蘇和在杭州和人斗茶,最后用惠泉水才打了個旗鼓相當,這是我到兩浙路挖出來的幾種好貨色之一,余杭縣凌霄峰的徑山野綠,加惠泉水,你來品評品評。”
熱水入杯,一股特有的鮮芳便在室內流轉開來。
章惇贊到:“好,好茶!此次外貿,就是送的這些?”
蘇油呵呵笑道:“想多了,老外們喜歡拿茶葉煮奶喝,越老越濃他們越喜歡,所以他們還嫌這綠茶不夠濃烈,都是用老葉老梗制作的發酵茶,泡出來的茶湯發紅,稱為‘紅茶’。”
章惇都傻了:“你就拿那樣的東西出去騙蕃人?他們就那么傻?”
蘇油怒了:“你懂個屁,紅茶里一樣能出極品高端貨!現在嶲州的小金坨多貴你知道不?!”
“還不是欺哄吐蕃人的玩意兒……”章惇還是擺手,端起茶杯:“我等風雅人物,當然得這清新雋永的綠茶才能匹配。”
兩人閑扯了一通,章惇才說道:“蜀國公主那件事情,你知道吧?”
蘇油嘆氣:“這回可是欠了好些人情。”
章惇笑了,意味深長地道:“可也有不少人欠了郡君的人情。”
蘇油擺手:“算了,人情畢竟不是生意,真計較也計較不過來。總之人啊,少不得內省之心,忘不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句話。”
章惇說道:“嶲州佛法昌盛,王公子過去,好好讀讀佛法,萬一就悟了呢?”
蘇油呵呵冷笑:“悟了?怕了還差不多!我還擔心他在嶲州給元貞找麻煩呢。你說蜀國公主,算得是歷朝公主里最賢惠的了吧?怎么遇到這么個人渣!”
章惇笑道:“人在嶲州,要圓要扁還不是任你拿捏?”
蘇油搖頭:“我可沒有拿捏他的心思,說到底,這是公主家事,主要還要看公主的態度。”
章惇嘆氣:“那就沒辦法了,元貞那里還不知道怎么惡心呢……對了,說起惡心人,呵呵呵,福建子,有點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