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六章交趾入侵
蘇油也讓晁補之收拾文案卷宗,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無咎啊,我跟你說,打我十四歲入仕到如今,整整十四年中沒一年好過,今年,可算是能過一個舒坦的春節了……”
就在這時,衙門大門奔來一匹快馬,騎馬的正是蘇輻。
只見他一臉驚惶地跑了進來,舉著信筒大呼:“廣州來的消息!交人分道入寇,已經攻陷欽州,廉州,如今正在攻打邕州!”
蘇油猛然站起身,手中的杯蓋跌落到青石地磚上,匡鏜一聲,摔得粉碎。
蘇油是真不知道宋代南邊還曾經發生過這么一場戰爭,他心中的強敵,只有西夏和遼國。
關于交趾的消息,僅限于幾年前這個國家與真臘大戰,蕭注曾經奏報朝廷應該撿便宜。
聽說前年擁立了一個才七歲的新君,叫李乾德,由檢校太尉李常杰和兵部侍郎李日成輔佐。
即位不久,李乾德逼迫垂簾聽政的上陽太后殉葬,立其生母猗蘭元妃黎氏為皇太后。
然后今年進攻占城,被占城人打得大敗。
怎么現在一轉眼,貌似并不強大的交趾,竟然攻陷了大宋兩個州?
就連南海船隊都沒有送來交趾異動的消息,因為船隊是從琉球大島外側下的南洋,然后去的麻留甲,壓根沒有經過什么交趾!
雖然那種邊州在蘇油眼里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但是,這是南方國土的丟失!
不是廣源州那種羈縻州,而是設置流官的正州!
最關鍵的是,邕州太守蘇緘,是蘇家蘆山堂一支,蘇頌的堂叔!
老堂哥臨死前,和蘆山堂序過宗譜,蘆山堂蘇家,與眉山堂蘇家,同是西漢代郡太守蘇建的后裔。
兩堂一起重修了族譜最早期的那一部分,正式以宗譜確定了宗親關系。
這個宗叔和自己的聯系非常少,似乎不愿意與自己這個官位顯赫的侄兒攀扯上什么關系,是一個不會投機鉆營的老實人。
倒是聽族兄提到過他,司馬光同科的進士,不過名次估計在榜尾,屬于大宋最苦逼的底層熬資歷的官員,一輩子就在廣州福建打轉,升遷無望那種。
出仕的時候配置就極低,廣州南海主簿,比昌國縣令龍繼才都不如。
好不容易得到了領廣州蕃舶的差遣,又因正直得罪州官,調任陽武尉。
之后有了政績,得了個秘書丞的散官,知英州,也就是后世廣東英德。
儂智高叛亂圍了廣州,老宗叔招募了數千名士兵,趕去救援。事后因功被仁宗皇帝火線提拔為供備庫副使、廣東都監,管押兩路兵甲,遣中使賜朝衣、金帶。
從左班轉到了右班,這就是老族叔最輝煌的人生巔峰。
接著又因在追擊儂智高殘部的戰斗中失利,主將陳曙被誅殺,因此被降為房州司馬。
后來陸續擔任著作佐郎、接著貶監了十幾年的越州稅、升廉州知州、貶潭州都監、升鼎州知州……基本就是一升緊跟著有一降,原地踏步踏上了癮。
熙寧初,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蘇頌蘇油的面子上,趙頊升蘇緘進如京使,廣東鈐轄,正式變成了右班武臣。
蕭注提出如今看來不怎么靠譜交趾方略后,趙頊任命蘇緘為皇城使、邕州知州,提防交趾。
邊州皇城使武散官,具體是武臣第四十二還是四十三階,蘇油也記不清了。
好像人家種誼種小八,打一生下來就封蔭的這個官職。
這個宗叔混了幾十年官場,就混成這樣!
連老堂哥蘇洵都不如,蘇油當年還在族兄面前為此調笑過。
不過現在卻笑不起來了,老宗叔遭到了交趾人的進攻!
打開急報,卻已經是半個月前的資料。
交趾這么牛逼,原來是出了一個厲害的宦官。
李常杰。
交趾李朝檢校太保。
資料很多很雜,其中有一篇露布。
“天生蒸民,君德則睦;君民之道,務在養民。
今聞宋主昏庸,不循圣范,聽安石貪邪之計,作青苗助役之科,使百姓膏脂凃地,而資其肥己之謀。
蓋萬民資賦于天,忽落那要離之毒,在上固宜,可憫從前,切莫須言。
本職奉國王命,指道北行,欲清妖孽之波濤,有分土,無分民之意。
要掃腥穢之污濁,歌堯天享舜日之佳期。
我今出兵,固將拯濟,檄文到日,用廣聞知。切自思量,莫懷震怖。”
這是一篇討宋檄文,意思就是宗主國主昏臣貪,新法搞得百姓涂炭,他奉王命出兵,要解救大宋百姓,清掃妖氛,分土并立。
再看其它消息,交趾在十一月突然出兵,分作三路,一部由宗亶率領,走陸路,一部由李常杰率領,走水路。
還有一路是守廣源州的交趾軍隊,負責呼應。
三軍水陸并進,號稱十五萬大軍,幾乎沒有遭遇抵抗,便拿下了欽廉兩州。
直到李常杰進攻邕州時,才遇到了稍微像樣的抵抗。
蘇緘之前就對變法派挑起邊釁的政策有意見,認為過度刺激了交人,給桂州去信,沒有引起重視。
等到打探到交趾將要進犯,接連向桂州知州沈起和代替沈起的劉彝告急,同樣未引起重視。
戰爭開始后,邕州州兵只有二千八百人,而敵人號稱十五萬,情勢危急。
蘇緘并沒有逃跑,他還是決定擔負起了自己的責任。
先安撫邕州的百姓,然后召集所屬官員和郡里有軍事才能的人,教給他們守城和打仗的方略,約束各自的部隊,劃分所管轄的區域。
然后安定民心,鼓舞士氣。
大校翟績企圖潛逃,被蘇緘立即斬首示眾。
蘇緘長子蘇子元,在桂州任司戶參軍,當時帶著妻子來探親,在準備返回時遇上交趾軍攻城。
因為有不準出城的命令,蘇緘就叫兒子留下妻子只身回桂林求援,兒媳仍留邕州同生共死,以表明自己也要遵守成命。
敵人來攻打,蘇緘動用了神臂弓,射死了許多敵兵,又燒毀了敵人用來攻城的云梯和“攻濠洞子”等工具。
消息到此就沒有了,不過計算時日,邕州已經被圍攻近半月,加上消息在路上又已經消磨了半個月,以兩千多人對抗十萬大軍,結果可想而知。
心思電閃,推算到這里,蘇油已經知道,老宗叔多半已經殉國了。
反而慢慢坐了下來,將資料整理好:“消息必須盡快讓朝廷知曉,及早商討對策。”
“沈起劉彝無能之輩,未知兵事,雷聲大雨點小,純粹就是以邊釁作為自己升官的階梯,絲毫不顧及百姓們的死活。”
“我估計他們的所謂訓練,所點集的那些土丁,毫無用處。”
“整個東南可用之兵,不過區區。廣南東西兩路,江南東西兩路,福建路,那些兵……可以暫時判定為靠不住。”
“那就只有繼續往北,夔州路,荊湖南路,兩浙路。”
“不管朝廷如何舉措,我們都要做好準備。多聯系海商搞情報,他們肯定時常跑那邊貿易。”
說完點了點那張露布:“我要交趾的資料,尤其是這個李常杰,以及與大宋接壤的交趾州縣官員。還有所能搜集到的交趾朝野重臣的關系,交趾的國力,軍力,越詳細越好。”
“無咎,去將轉運司官員召集起來。讓三哥去通知狄詠,王中正。這個年,直娘賊的過不好了。”
“讓王中正派出一支神機小隊,石鍮帶隊,行船前去廣州。盡量搜集宗叔的消息,如有可能,將他救出來。”
“如果來不及,也要尋找到我那族兄蘇子元,他是第一知情人,所知應該是最可靠的。”
“《潮報》,《兩浙新報》,登載交趾入寇的消息,告訴大家邕州還在堅持抵抗,朝廷正在調兵遣將。跳梁小丑而已,無需驚惶。”
說到這里,蘇油也不禁苦笑:“算了,通知郟亶,秦觀,將消息再壓幾天,初二發布,還是讓大家過好這個年吧。”
蘇輻和晁補之點頭,準備出去,蘇油又說道:“還有,通知蔡京和章惇,叫他們也過來,我還要沈起和劉彝的詳細履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