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九章張載逝世
趙頊待公主和駙馬見了禮,才說道:“聊起蘇明潤家的孩子了,對了壽康,他家是不是有個長輩在莊子上?品行如何?”
說起這個衛國公主就撇嘴:“那孩子鬼精鬼靈的,對姐姐好得很,可就好像認定我每次去都要拿他們家東西似的……”
張敦禮就在一邊笑:“扁罐家的東西,公主可真是沒少拿。”
“駙馬!”衛國公主不依了:“那是石姐姐和八公送我的!”
“哦?”趙頊又想歪了:“蘇家其實也是殷富。”
張敦禮躬身道:“陛下誤會了,都不是精貴的物事,八公農事上可是一把好手,又閑不住,周圍別家都是園林水榭,就蘇家莊子,給八公改成了菜園,魚塘,桑林。”
“郡君和學士也由得他,蘇家才多少人?吃不完的就周圍莊子送唄。”
“最近才收了一地的古怪作物,說是蘇明潤從海外淘來的,叫胡蘿卜,顏色喜人還甜脆,我已經求得了一些,過幾日就給陛下送來。”
“汴京的芥藍也是八公先種出來的,今冬又添了苤藍,甜菜,卷心白菜,冬油菜,八公說待到開花結子,明年冬日里,汴京城又能多幾樣好菜蔬了。”
衛國公主興奮地說道:“他家今年的大蘿卜,最大一個有四斤,在地里都長裂口了,最是美味不過,每次去中牟我都……”
說到這里才想起來臉紅,人家扁罐真沒有說錯,好像每次去都拿了別人家里不少東西。
見趙頊和兩位太后神色古怪,赧然說道:“八公性子很好的……只把我們當做小輩,不會見怪的……駙馬最愛跟他相處,有什么哥哥你問他!”
張敦禮說道:“剛剛陛下問八公品行如何,怎么說呢……八公不識文字,不通經史,但是自有自己的道理,待人坦誠公道,不驕不慢,不偽不諂,倒是天生的性子一般。”
“子曰七十從心所欲而不逾矩,我想老人家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人了吧,因此我喜歡與他親近,其實也是想學他為人處世之道。”
趙頊點頭:“倒是,想來蘇明潤也是耳濡目染,才得潛移默化。聽說理工學院的學子們在搞什么公祭?”
張敦禮說道:“是,他們在遙祭嵩陽書院山長,橫渠先生。”
今年是理學重大損失的一年,邵雍才去世沒多久,張載也去世了。
張載一生大部分時間和精力用于著書立說,教書育人上。
在關中興教,逐漸形成自己的一套思想體系,使“關學”大盛,學者輩出,關中民風為之一變。
遇到蘇油之后,兩派學問在思想上碰撞,融合,完善,補充,更是變得密不可分,周密完備。
關學得到了牢不可破的“實學”根基,理論基礎得以完善。
蜀學通過關學邁出了從“致用”到“經世”的關鍵一步,完成了從“數理”到“哲理”的重大發展。
之后兩者更是逐漸融合,形成了對儒家思想大繼承大發展的“理學”一宗,高舉復古大旗,大力宣揚“格物致知”,“克己復禮”,發展到今天,更是提出了“天理人情”的口號。
在加上辯證,邏輯,矛盾論等思辨武器,直接將歷史上跑偏的儒家理學扼殺在了萌芽之中。
在嵩陽書院講學的時候,張載“俯而讀,仰而思。有得則識之,或半夜坐起,取燭以書……”
在這期間,他寫下了大量著作,對自己一生的學術成就進行了總結。
為了訓誡學者,他作了《砭愚》、《訂頑》,蘇油看后大為贊賞,將之書寫于嵩陽書院大門兩側,作為校訓。
兩篇文章較多,蘇油又摘取了其中八個字,組了一副對聯——民胞物與,養性存心。立于書院門邊。
關蜀學派將此八字作為訓辭,親切地稱兩篇文章為《東銘》和《西銘》。
教學期間,張載還用自己所得的薪資,在橫渠購置了數百畝薄田,親自帶領學生進行恢復“古禮”和“井田”兩項實踐。
按照《周禮》的模式,劃分為公田,私田,等分給無地、少地的農民,并疏通東西二渠,“驗之一鄉”,希望證明井田制的可行性和有效性。
蘇油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不過還是給張載去了信,表明了自己的觀點,這也成為理工學派津津樂道的美談——我不支持老師你的觀點,但是我堅決支持你為追求真理而進行實踐。因為實踐才是檢驗真理標準,且應該是唯一的標準。
熙寧十年,秦鳳路守帥呂大防認為張載的學術承繼古代圣賢的思想,可以用來復興古禮矯正風化,上奏神宗召張載回京任職。
宋神宗任用張載擔任同知太常職務。
不久張載病情加重,辭職西歸。
十一月十七日,張載行至臨潼,當晚住在館舍,沐浴就寢,翌日晨與世長辭,享年五十八歲。
張載一生,兩被召晉,三歷外仕,著書立說,書院的高薪全被他拿去搞社會實踐和補貼學生了,歿后竟然貧無以殮。
嵩陽書院的學生們聞訊后紛紛趕往臨潼,買棺成殮,護柩回到橫渠。
張敦禮是學者型駙馬,對大宋學界諸事所知甚祥。
聽張敦禮細說前后,趙頊點頭:“翰林院學士許詮,司天監少監陳昭明,知鄭州蘇元貞,韓國公富弼,管勾西京留司御史臺司馬光等紛紛奏明朝廷,乞加張載贈恤。那就按崇文院三館之職,賜支喪事半數吧,朝廷也表示個心意。”
張敦禮拱手道:“陛下仁德,張山長的學生們定然感激。”
趙頊說道:“趁現在有點空閑,要不,去你家莊子上休憩數日?”
張敦禮趕緊躬身施禮:“臣山莊鄙陋,能得圣駕光臨,池園瓦石皆仰沐天恩,不甚感激涕零!”
趙頊對自己賴在宮里不走的兩個弟弟比較膩歪,但是對兩個妹妹感情是真的好。
蜀國公主性子端重,趙頊甚至還有些敬畏,對有些驕縱的衛國公主,反倒最是寵溺有加。
可惜衛國公主駙馬張敦禮是保守派,而且學問不弱,琴棋書畫不亞于王詵,偶像是司馬光,趙頊也常常拿他頭痛。
張敦禮“善寫人物,貴賤美惡,容貌可見,筆法細密,神采如生。”
蘇軾和王詵關系好,張敦禮則和蘇油關系好。
蘇油遠宦交趾,還特意命人寫生了海外人物裝束風情,以及吳哥石窟神佛像,建筑圖樣,還有當地各種奇怪的海魚,巨蟒,巨鰲,鱷魚之類的圖畫草稿相贈,張敦禮以其中一些生物為素材靈感,結合想象,創作了《九歌書畫卷》作為回禮。
此畫卷以屈原的《楚辭·九歌》十一篇主題為題材,包括東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東君、河伯、山鬼、國殤、禮魂為題材,右圖左文,不管是繪畫還是書法,都堪稱大宋當今藝術界的精品。
收到畫卷之后,蘇油拿去與李舜舉顯擺,李舜舉當時就捶胸頓足:“我怎么就沒想到此等好事!不出三十年,這幅畫便能在汴京城里換得一套宅子!等下……這河伯騎坐的大龜,怎么跟我在真臘大湖里畫著玩兒的那只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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