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四章議定
原來的判決是否存在誤判的問題,已經讓位為相州法官是否妨礙司法公正的問題。
其次大理寺駁回周清的翻案,到底是嚴格按照法條得出的判決,還是確實收受了好處?
除了賄賂,大理寺是否還有來自其它瓜葛的“更高指示”?是否有更強大的力量,企圖干預大宋司法?
如果有,那可是“塌方性”的大問題!
權知開封府,正是蘇油的族兄蘇頌。
蘇頌一行從遼國回到東京,趙頊在垂拱殿賜宴,獎賞出使有功之臣。
在宴席上,趙頊對蘇頌不畏辛勞,跋山涉水,圓滿地完成了任務提出表彰。宰相吳充也嘉許蘇頌學識廣博,處事機敏,在遼人關于冬至先后的刁難上,回答十分得體。
眾人散去后,趙頊留下吳充:“古人云:‘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子容之為人,我知矣。”
“李定之事,抗顏不讓,不避斧鉞之誅,足見他耿介忠直;貶處浙江,賑濟災傷,不貪一錢一米,可知他廉潔愛民;任使赴遼,靈機通變,不畏千辛萬苦,說明他恪盡職守。”
“愛卿覺得,他此次回來,以何職委任,比較恰當呢?”
吳充回答:“陛下,蘇子容學貫五車,通今博古。經史百家,無所不曉,星官算法,亦精于心。修史良才,不可不用。我欲請他再回史局。”
神宗見吳充不曉其意,就直截了當地說:“現開封府尹告缺,朕想命蘇子容任此要職,以安京師。”
吳充這才恍然大悟,忙說:“臣失慮了,臣這就布置舍人院擬旨。”
蘇頌執法嚴明,聽決精敏。上任僅僅半年,開封就秩序井然,四民樂業,各安其居,京師稱治。
這案子落到開封府,很快便調查清楚了來龍去脈。
當年在相州負責審判此案的主審法官陳安民,如今已另遷他官,聽說周清正在駁正這個案子,心里很是慌張,擔心會被問責,趕緊“詣京師,歷抵親識求救”。
又給已經升任相州判官的潘開寫了一封信:“大事不妙。爾宜自來照管法司。”
潘開立刻蕩盡家產,帶來開封,疏通關系。
恰好有一個叫高在等的相州人,在司農寺當差,潘開便托老鄉替他找尋門路。
高在等看中了潘開帶來的財貨,拍胸脯說他認識大理寺的法官,這事包在他身上。
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就走漏了風聲,被皇城司打聽到了,立即報告給了皇帝。
然而審查中,開封府還發現了一個非常搞笑的情況:這個負責疏通關節的高在等,就是個騙子,根本沒有把錢送進大理寺,而是自己給私吞了。
大理寺的官員們,也都說從來沒有見過潘開這個人,所謂“赍三千余緡賂大理”,只是謠傳。
這么說來,大理寺的重審,沒有受到外界收買,確實是客觀的裁決。要說大理寺收錢枉法,證據鏈是不完整的。
開封府掘地三尺都沒有發現更多的行賄受賄證據,只找到了一封陳安民交代潘開打點上下的書信,說明其有干預司法的企圖,但是犯罪行為,被黑吃黑了。
大理寺的判決是有它道理的,并不存在司法。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蔡確跳了出來,上章陳述,聲明此案涉及諸多官員,甚至事關大臣,因此此案應當移交御史臺審理!
為什么呢?因為當時原審法官陳安民的背景,可不簡單!
陳安民的外甥,是大理寺法官文及甫。
文及甫,是三朝元老文彥博之子。
而且,他還是當朝宰相,吳充的女婿!
所以呢,這個事情事連大臣,開封府的層次肯定不夠,必須將案子移交御史臺審訊。
趙頊下詔:“近降相州吏人,于法寺請求失入死罪刑名事,緣開封府刑獄,與法寺日有相干,深恐上下忌疑,不盡情推劾,致奸賊之吏得以幸免。宜移送御史臺。”
于是這個案子再次升級,這次從一個關于司法公正的案子,升級成了“詔案”。
御史臺獄,是重大案件的審訊機構,也是宋代詔獄的常設機構。
宋代設立詔獄或案件移送詔獄審訊,通常都是大案要案,或者事涉官員。都會由皇帝批復頒詔,最終結果,皇帝直接負責。
案件至此,成了皇帝掛號,親自督辦的天字大案。
然而御史臺審訊了十多天,案犯供狀與開封府獄審訊的結果相同。于是次相王珪奏請神宗,令蔡確參與,共同審訊。
如果當時吳充在場,這個提議必然會被否掉,好巧不巧,那天吳充“正好”身體不適,沒來上班。
于是這個提議在中書通過,趙頊也同意,蔡確成了這個案子的主審官員。
趙頊詔,“與御史同鞫”。
蔡確于是派大理寺丞劉仲弓把前面判案的法官竇平、周孝恭等一干人等統統抓了起來。
宋朝是對文官相當客氣的朝代,刑不上士大夫。文官只要不是謀反棄城,基本上沒有被殺頭的。
犯事了抓起來也是以禮相待,也不輕易上刑,所以這些人在開封府和御史臺,還是有幾分體面的。
御史臺審了十多天,還是拿不到想要的口供。
直到改由蔡確主審此事之后,事情才發生了重大變化。
蔡確可根本不管這些,有的是辦法整死你們。
趙頊也沒有想到,吳充會挑在這時,對御史臺表達不滿。
參知政事元絳趕緊出列:“陛下,臺諫者,天子耳目之臣,有風聞奏事之權,規主上之過失,舉朝政之疵謬,指群臣之奸黨,陳下民之疾苦。言有可用,不以人微而廢言;令或未便,不為已行而憚改。”
“即便所聞不實,每每尚優容之,此祖宗凱廣言路之慮也。”
“然臺諫之臣,當秉節持中,公心直意,不能預設局面而構求之。”
“以往臺諫之臣,要之骨鯁,彈劾不必權貴。今日臺諫之橫,則以彈劾要員為榮,以掰倒重臣為功。”
“不是應該但問有沒有合糾之偏,而不問其位之高下;但問有沒有失當之舉,而不問其傾向立場嗎?否則,臺諫豈不是成了黨爭傾軋的工具了?”
“臺諫之重,須端正之臣稟掌,惟請陛下熟思之。”
趙頊大約是明白朝臣們的怨氣了,趕緊將話題掰回來:“元愛卿持重之語,我知道了。不過今日但議交趾事務。那我們先定個調,就是交趾路眾臣此舉,乃是護航途中突遇敵情,眾將激節抗虜,克竟全功,理當論次封賞。然諸路邊臣,不可舉效,且以安靜為務?”
群臣拱手:“陛下圣明。”
趙頊點頭:“如此諸人功績封賞,中書下去擬定,不過蘇油之前在兩浙路組織海貿,直到年前方才見功,一直未賞,其后撫訪真臘,拓域湄州,包括發現南宋洲,諸般功勞,久未犒酬,此非朝廷慰恤功臣之意。”
“如今與王韶同為觀文殿學士,據李舜舉奏報,軍政之間,或有抵牾爭吵,就給他加一大字,擢保和殿大學士,節制王韶,以示祖宗以文御武之道!”
大宋的大學士,只有觀文殿大學士,資政殿大學士和保和殿大學士,
觀文殿大學士,那是從二品,首相退休才能用。
而保和殿大學士,如今是正三品。
之前蘇油的觀文殿學士則是從三品,一個大字,升了一階。
其實蘇油的太子少保職官,早都是從二品了,開國郡公,更是正二品,不過殿學士這條路子,比前兩者尤加清貴,這個可是朝野聲望的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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