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一章烏臺
王營心里日了狗:“我去兩浙路,就是按大博的意思辦的,誰知道……誰知道出來的先是寧海軍節度使,他與蘇油品服一樣,小的一時誤認,被拿住了短處……”
舒亶還是覺得奇怪:“你們是幾時到的杭州?難道蘇明潤提前出發,你們是半道上遇見的?”
要真是這樣,蘇油就必須提前離開任所,這項要是能夠查實,也是一個罪名。
王營老實說道:“我們是九月初二抵達的杭州,而市舶司船隊九月初三一早到的,然后蘇油接了臺召,當時就出發,今日便抵達了京城。”
何正臣大驚:“怎么能這么快?你們會飛不成?”
王營心里苦,想起這次航程,也是心有余悸:“四通商號有快船,那船在水面上,真如飛一般的快速。入海之后,小的暈船暈得厲害,吐了兩天兩夜,到后來昏沉了過去,等到船只停泊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到了泗州!”
廳內都是倒吸涼氣的聲音,這是真正的一日千里!
李定還在抱怨:“你這讓我們很難辦的,怎么不知道拖延一下?”
王營都要氣哭了:“我也哭求小蘇學士,說再這么搞下去,我老命都要送掉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小蘇少保拿出臺貼,說是御史臺寫得清楚明白,要他盡快入京,那就是中央的意思,不敢……耽誤。”
“你!總是你無能膽小!”李定怒火又上來了。
舒亶趕緊打住:“老王這趟差出得辛苦,看他現在臉色都還枯槁,資深你要再怪他了。”
說完轉頭對王營說道:“去領一貫公使錢,再給你半個月假,好好調理調理,再慢慢回來辦差不晚。”
王營嘴上千恩萬謝,心里呼爹罵娘的去了。
舒亶這才說道:“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打發蘇油……”
何正臣說道:“要不先讓他回去?”
舒亶苦笑道:“君表別想差了,小蘇學士手里,可還拿著御史臺下的書召,現在人到了,又讓他回去?這欺弄重臣的罪名,怕是我們誰都當不起……”
何正臣搖頭:“之前追索,行文過于激厲了……”
何正臣雖然是彈劾蘇軾的第一槍,但是對蘇油其實是有好感的。
因為他也是神童出身,慶歷八年,八歲應童子科,御前誦九經,仁宗賜授童子出身。
治平二年二十五歲赴乙已童子科試,名列榜首,賜官將士郎,任湖口縣主簿。
次年赴丙午鄉試,名列前五名,考中漕魁舉人,任江東轉運司。
再隔一年赴未會試,中進士。
大宋民間雖然對神童推崇備至,但是朝中最后出頭的神童,卻是寥寥無幾。
這多年下來,也就一個富弼官做得響亮,還有個楊億文學出眾,可惜死得太早。
因此神童背景的士人,進入官場之后,其實一般并不怎么得意。
但是蘇油是個例外,在何正臣心目中,蘇油的成就,其實已經可以和富相公并駕齊驅,不過一在朝堂,一在外路而已。
而且他還有一個和蘇油相同的背景,就是同得仁宗的看重,嘉祐年間返鄉時,仁宗皇帝曾賦《賜神童何正臣還鄉歌》與他。
后來王安石也賦詩相贈過,因此他雖因反感蘇軾詆毀新法而彈劾他,卻并不代表他也支持將蘇油牽扯進來。
嘆了口氣,何正臣說道:“總之我不同意搜檢可貞堂,還有,不能放小蘇學士在外廳久厚,無論如何場面上要過得去。”
李定是真想利用這次機會把蘇軾搞死,因此對蘇油肯定要嚴打,聞言拂袖而起:“御史之職,彈劾不避權貴,如此才是朝廷和陛下放我們到這個位置來的本份。”
“那蘇油一貫的假仁假義,設賣虛聲,我就不信他當真是圣賢,你們不去,我去!”
舒亶站起身來:“大家一同進退,即便搬不到蘇油,也好歹落一個不畏權勢的名聲。要是首鼠兩端,那才是犯了大忌。如今勢如騎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何正臣實在怕李定將可貞堂搞得雞飛狗跳引發士林眾怒,也只好站起來:“實在要搜檢可貞堂,那我去。二位自去與蘇學士問話,如何?”
李定卻認為何正臣是膽小怕事,冷笑道:“如此也好,不過要是有關礙文字,不得隱藏起來,否則事后發作……”
何正臣心里在暗罵,表面卻還要維系御史臺的團結:“御史的職責,不勞中丞囑咐。”
舒亶催促道:“那就各自趕緊,耽誤已經太久了,落在人家眼里就是怕了他,過完蘇油,還要趕緊將案情入宮稟告陛下,如今蘇頌蘇軾都已經認罪,只要將案子坐實,我們也不怕任何人。”
三人匆匆議定,不說何正臣打馬去了可貞堂,但說李定和舒亶商議了一下,覺得老蘇大蘇供詞已經都有了,那就不用跟蘇油客氣。
就按之前的文牒上寫的那樣,當做案件來調查訊問。
所以當蘇油進入北廡的時候,李定和舒亶已然正襟危坐,一副審案的派頭。
蘇油微微一笑,站在門口卻不進去,而是拱手:“兩位,這是招蘇油前來配合問話呢?還是已然正式立案調查我蘇油了?”
李定想不到蘇油連這點都要摳,不由得愣了一下,才想起蘇明潤精細純老三樣,當真名不虛傳:“這個……目前只是調查問話,不過你嫌疑很大,因此我們要正式一點。”
蘇油點頭:“挺好,正式一點對大家都好。”
說完才進入廳中,在兩人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為了應烏臺之召,我可是星夜趕路,沒耽誤各位御史的時間吧?”
太沒耽誤了,李定和舒亶有種捏著鼻子打不出噴嚏的感覺,舒亶說道:“學士其實不必如此的……”
“可別!”蘇油說道:“文牒上可不是這么說的,那些文字,看得我是一日三驚。”
“不過這些過后再說吧,有什么事情盡管問,我全力配合。”
李定咳嗽了一聲:“蘇軾詩文怨謗朝廷,毀慢君上,學士聲名素著,又是他叔輩,平日里為何不多加勸導,使其誠心正意,為朝廷和陛下好好效力?”
蘇油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名為叔侄,但其實已經出了五服,而且我年幼孤貧,是蒙明允堂哥收養,堂哥時常出外游歷,蘇油的漢賦韻學啟蒙,還多虧了子瞻。”
“加上年歲上的差異,我這個叔輩的譜,在他面前也擺不起來,平時的確也在勸,但是以我科舉第三的水平,說得過制科第一的水平?”
“還有一點,怨謗朝廷,和毀慢君上,這是兩件事情,據我所知,大蘇的詩文里邊,非毀時政的的確不少,那也是因為見到了一些不應該發生的事情,有感而發;至于毀慢君上一說,我是沒有看到。”
李定說道:“這個不是學士的事務,我們暫且不論,有沒有毀慢,只有朝廷裁定。平日里你們叔侄有書信往來吧?”
“有。”蘇油承認:“子由書信往來,反而不如子瞻多,差不多七天半月就有一封。”
李定問道:“蘇家以文學優長著稱,蘇軾的文章我看過,二十年前用典行文,那是無可更易,堪稱天下奇才。他的那些詩文,學士平日里,沒少陪和吧?”
蘇油苦笑道:“這個真沒有。”
“學士,理工講究入情合理,你這話,怕是不合理學之道吧?叫人如何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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