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七章游牧與農耕
趙頊搖頭:“不能一鼓蕩平?抽不出更多軍力了?”
蘇油說道:“陛下,機會,永遠留給有準備的人,這個戰局推演,軍機處是經過慎重考慮的。”
“新軍雖然能夠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但是光靠學習是不夠的,還得經過實戰錘煉才行。”
趙頊說道:“難道交趾南海不是……”
說完自己也知道不妥,交趾軍和西夏騎軍,真不是一回事兒。
蘇油接著說道:“目前新軍騎軍訓練還未開展,加上霹靂炮等重型裝備,我軍機動能力堪憂,因此戰略不能定在追亡逐北,而是攻敵必救,圍點打援。”
“還有我軍后勤也沒有完備,軍機處定下的作戰的基本后勤儲備,至少需要滿足二十萬人三個月之需,這還只是第一階段的要求而已。”
“而要實現陛下的總體目標,這些還遠遠不夠——如果控制新占地區不足一年,不能耕作一季,我們怎么占領的,一樣要怎么還回去。”
“軍隊要駐扎,就必須有足夠的后勤資源,大軍還要繼續掃蕩周圍,需要按照三十萬大軍三年所用來安排,這個推斷,算是比較合理吧?”
趙頊有些郁悶:“我們不能效仿西夏遼國,因糧于敵?”
蘇油都給趙頊逗笑了:“陛下,西夏遼國的敵人,那是我大宋,大宋百姓以農耕為業,收儲有時。兩國入侵多在秋后,他們當然可以因糧于我。”
“即便如此,他們也多是攜帶半月之糧,入境一月即止,就算是打劫到糧食,也不過以三月為限。”
“西夏被我突破蕭關的那次,就是寇略涇原的時間超過了三月,最后夏軍在瘋狂撤退的途中損失巨大。”
“西夏和遼國的騎軍尚且如此,我軍可想而知。”
“他們和前趙,南唐,后蜀可不一樣,他們是慣于游牧之族。我軍入境,他們完全可以行堅壁清野之策,誘我深入。”
“以滅南唐后蜀的方法來消滅他們,是要吃大虧的。”
“只要將我們的補給線拉長三百里,補給線上就會出現無數的漏洞,給敵人可乘之機。”
“這也是我朝與西夏遼國的作戰中,屢次失手的重要原因。”
“陛下,還是那句話——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興洛倉的興建,便是為此。”
“而軍機處也需要要根據敵軍的這些特點,制定出能夠克制他們的戰術。”
“戰術沒有成功研究出來之前,不可不慎。”
“培育戰馬,發明廂車和移動炮架,便是為此。”
“雖然這些都是最保守的估計,但以我大宋如今的生產能力,傾力打造培育,只是個時間問題。”
“現在能向陛下保證的,就是這個時間,可能比陛下想象的……要快。”
趙頊總算是松了口:“那就按現在的來吧,不過……”
說完也從郭逵手里接過指揮棒:“興洛倉,洛汴渠,加緊督造;汴京物資不用等了,立即往洛陽發運,先走一段黃河也沒什么;”
“命令高士林,石鍮,加緊鄭州,商州軍器打造,務必滿足所需;”
“京外除感義軍外,定國,鎮國二軍,同令高遵裕,曹南知軍,王中正,李憲監軍。對了,命孫能協助營務,年底三軍必須形成戰力。另外……”
“囤安,控鶴二軍,功勛卓著,所向克捷,朕信之賴之。命令蘇烈,范龍山,蘇熾火,田守忠,按照新軍操典開始訓練,彈銃補給,皆依京中上四新軍發放。”
“告訴他們,朕對他們寄望甚深,讓他們務體朕心。”
眾人一起行禮:“謹遵陛下諭旨!”
趙頊得意地將指揮棒收起來,插到了自己胸口處的軍服口袋里。
郭逵:“……”
西郊禁軍校場,七十米靶。
趙頊站在沙袋掩體后方,對著前方靶子狠狠射擊。
“砰!”一聲之后,趙禎將槍栓一掰一拉,一枚黃銅彈殼從槍膛中跳了了出來。
趙頊又將槍栓一推一搬,調整了一下姿勢,“砰!”又是一槍。
蘇油在一邊跟趙頊壓彈匣,趙頊很快打完了五發,將獵銃豎起來,撤下彈匣,將蘇油遞給他的那個上到銃上:“這個不錯,真好使。”
蘇油低聲問道:“陛下可是在生為臣的氣?”
趙頊哼了一聲,從跪姿換成了站姿,對著遠處的靶子又是一發。
蘇油也跟著站起來:“臣無賁育之勇,張韓之智,一輩子打戰只會一招,就是先將自己立于不敗之地,然后擇機進取。”
“不管敵人攻守如何,我只管自己打自己的,將目標分解成一個個小任務,按照計劃一步步取實現。”
“西軍里邊流傳,說臣只會結硬寨,打呆仗。其實總結得很有道理。”
“但是臣要分辨一二的是,打呆仗三個字,換一種說法,就是完全將戰爭的走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而結硬寨三個字,則是部署戰略節點,加強軍力協調,控制進軍節奏,壓縮敵軍空間,保障自身后勤安全。重勢,而不重斗。”
“如果說項羽,衛霍的戰法像是賽馬奪標,臣的戰法,就更像是棋枰布子。”
“中人之姿,對精兵強將,還是臣這樣的老實方法可靠些吧?”
趙頊都氣笑了:“你蘇家人沒一個中人之姿,你也更不是什么老實人。魚國公這話說得可虧心。”
蘇油諂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嘛。蘇家人也不是事事皆能,寫文章是可以的,軍事,那就不一定了。”
“你敢說自己軍事不行?”
“陛下,是真不行,不過就是站得高一點,看得開闊一點,還有……準備充分一點。”
“要給我五千精兵悍卒,直面衛霍,那臣……怕是只有自戕報國。”
趙頊一下子忍俊不禁。
卻聽蘇油接著說道:“不過要是給臣一個方面之任,那就不怕了,哪怕是面對衛霍,總也有諸多手段可以使用。不說戰勝,起碼打個防守反擊,是沒問題的。”
“陛下,我覺得大宋是農耕之族,兵員注定比游牧之族弱,訓練注定比游牧之族差,后勤注定比游牧之族麻煩。所以農耕之族要與游牧之族爭勝,那就這能用自己的戰法。”
“游牧之族,性如烈火,擅長鯨吞;農耕之族,性如止水,擅長浸潤蠶食。”
“蠶食之功,注定沒有鯨吞來得漂亮光采,但是誰讓我們就擅長這個呢?”
“不漂亮不光彩,但到底還算是贏。比起以己之短博彼之長,最后連本來該贏的都輸掉,總要漂亮光彩那么一點點吧?”
這話說得趙頊實在沒脾氣了,事實就是事實,還是大宋百年來用屢次大敗換來的事實。
除了張亢,范仲淹,百年來沒人愿意認清這個事實,而且越輸越不認。
趙頊也是一個矛盾體,他也不想認,不過他至少還聽得進去道理。
拍了拍擱在沙袋上的獵銃:“狄詠!”
狄詠過來舉起獵銃:“啪!啪!啪!啪!”四發子彈一瞬間就打完了。
趙頊舒適了:“對付他們,還是得整這個。狄詠打得不錯!”
狄詠將獵銃放下:“有了這個,之前的換彈手法又白練了。”
蘇油笑道:“狄將軍說到點子上了,有了制作精良,操作簡潔的器械,就能讓農耕之族在幾個月內,將農夫訓練成合格的兵員,就能與自幼盤馬彎弓的游牧之族進行對抗。”
“之前的神臂弓,十發連射,那必須是軍中的精英,七十步內能中五矢,就能端穩上四軍的飯碗。”
“即便如此,那也得一炷香的時間,臨敵不過三發。”
“鶴脛弩出來后,普通軍士皆能做到十連發,七十步內中五矢堪堪算是中式,時間縮短到四分鐘,用上破甲錐,威力比神臂弓更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