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七章運糧
蘇油說道:“蜀國長公主幫助薇兒料理藥局,以前陪嫁的那些鋪子,莊子,現在全部收回自己管理……本來就是有本事兒的人,以前那是將駙馬慣得驕狂了。”
“希望都能吸取點教訓吧,夫婦之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說起這個張敦禮突然笑得不行:“夫婦之道……你家大蘇,還是那么促狹!陳季常這下可是天下聞名了!”
漢水到商州的水路運糧的舉措,如今就是陳慥和蘇軾在負責。
陳慥和蘇軾的相遇也很傳奇,蘇東坡抵達黃州的時候還在下雪,蘇東坡帶著家小沿著溪流趕路,一邊還還不忘吟詩。
春來幽谷水潺潺,
灼爍梅花草棘間。
一夜東風吹石裂,
半隨飛雪度關山。
何人把酒慰深幽?
開自無聊落更愁……
剛吟到這里,就看到前方路上過來一人,頭戴一頂四面方方的高帽,手持竹杖,越看越覺得熟悉。
待到那人走近,蘇軾不由得又驚又喜:“季常,你怎么在這里?!”
陳慥笑得古怪:“子瞻又如何在這里?”
蘇軾就說老子被貶來黃州了。陳季常“俯而不答,仰而笑”,招呼大蘇全家到自己家歇息。
原來陳慥收到蘇油的信件之后,立刻發賣了自己在洛陽的巨大園子,同時發賣了自己在陜西的所有田產共計上千畝,二話不說帶著全家來到黃州,在歧亭安了家。
俠氣干云,一諾千金,說得就是這樣的人。
不過人到中年就變得有些佛系,大蘇在東坡“修行”,陳季常也莫名其妙地開始參悟佛理,大蘇號稱東坡居士,陳季常也號稱龍丘居士。
兩人在一起好得蜜里調油,不過大家嘴上都不饒人,都說對方是在假修行。
兩個中年頑童遇到一處還了得,同處一室談天說地,什么養生都忘了,聊得興起常常徹夜不眠。
王閏之和王朝云慣著大蘇,可陳慥家柳氏就不一樣了。
陳季常請客,要是叫了妓班,柳氏就會隔著墻壁拿著大棒子敲墻,大聲喝罵,常常驚得客人四散而走。
于是蘇軾在給朋友吳德仁的信里邊,寫了那首著名的“河東獅吼”詩,取笑陳季常。
吳德仁也不是什么好鳥,當真無德仁,拿出去大肆宣揚——大蘇又有新詩了!大家快來看啊!
活活傳出了一個后世典故。
黃庭堅知道后給陳季常寫信:“審柳夫人時需醫藥,公暮年來想漸求清凈之樂,姬妾無所進也,夫人復何念而致疾焉?”
幸災樂禍之心,溢于言表。
“阿嚏!”陳慥披著蓑衣,戴著斗笠,正站在滔滔的漢水邊,看著大船隊開始起運。
大蘇也是麻鞋斗笠,袍子挽在腰帶上,背上已經濕了一片:“傷風了?回去記得自己熬點姜湯喝。我那里有巢谷傳下來的圣散子方。”
陳慥白了大蘇一眼:“沒事兒,這幾天老打噴嚏,應該是惦記我的人越來越多了,還有,不要強調‘自己’兩個字,我家娘子很賢淑的。”
“啊?”見陳慥又開始瞪眼,大蘇趕緊說道:“是是是……我看你這樣子要生病,還養生呢,當真如害腳禪師鸚鵡禪,五通氣球黃門妾!”
害腳就是蹩腳,蹩腳禪師,業務不精,只知道像鸚鵡那樣人云亦云;五通氣球,處處漏氣;中官的小妾,只能看不能用。蘇軾以此取笑陳慥修的乃是無用禪。
“你管我!”陳慥對大蘇一臉的鄙視:“你還不是不能做佛經?”
大蘇歪著腦袋:“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夠?”
陳慥說道:“佛經乃是三昧流出,你的文字都是經過思慮說得,所以你不會做佛經。”
大蘇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已經可以不經思慮,脫口而出。不信你隨便再指一樣東西,我脫口而出給您看。”
陳慥轉身就走:“我不上你這當!還想再來?!你不是三昧流出,你是什么都寫過!”
之前兩人閑得無聊,成日里不干正事兒,效仿晉人談玄倫佛。
大蘇對陳慥這種鸚鵡禪不以為然,認為那是“不救本心,便作形相,此猶不立,彼復何依。”
于是便逗弄他,說自己近日頗悟佛理,已經能夠指物明心了。
陳慥不信,大蘇便讓他隨便指一樣東西,他能張口就來文章。
陳慥便指著自己頭上的魚枕冠:“那你做這個。”
大蘇笑道:“我來說,你來寫。”
結果大蘇不但真脫口而出,還洋洋灑灑一直不停,快得陳慥蘸墨都來不及,真的以為大蘇悟到了禪機,驚為天人崇拜有加。
還幾天才反應過來,大蘇在溜憨包娃子呢!
直到蘇油的信件過來,兩人才開始了正事兒,少了很多胡鬧。
回程的路上,陳慥對大蘇說道:“還是你的法子好,以新換舊,將陳糧發往陜西,比發新糧便宜兩成,足足多出五十萬石。”
大蘇說道:“事情還多著呢,倉儲可算是騰出來了,還得加緊修繕,馬上新糧又得入倉!”
興洛倉,沈括終于接到了今年的第一批漕糧。
興洛倉的舊址,曾經埋沒在荒野之中,沈括查閱地方府志,咨詢故老,找到了唐時的黑石關渡口。
史料記錄,其對岸,便是興洛倉。
雖然經過唐末戰亂,興洛倉早已經毀于兵火,但是那些大型的倉坑,竟然還能用!
整個倉城,東西長達一千米,南北寬達三百五十米,倉庫是窯式,上層建筑已經完全消失,只留下了外徑十七米,內徑十米,深達十米的巨大倉坑!
一個這樣的倉坑,能夠存儲五十萬斤的糧食,而這樣的倉坑東西成行,南北成列,多達七百座。
能夠修復后投入使用的,尚有五百!
而且倉城的西側和南側,還有隋唐時期開掘的漕渠,修復之后,漕船可以直接運送到這里。
這功夫省大發了,沈括立即上書趙頊,請求修復興洛倉漕渠,修復倉庫,一個倉庫能裝五千石,整個倉城能夠裝下兩千五百萬石糧草!
對于這種大半在地下的倉庫如何保持干燥,沈括也研究了古人的方法,大坑挖好之后,先用火在底部燒烤,然后在避免涂抹青膏泥,之后鋪設木板,釘上木梁,鋪設木板,加上草席,然后存放糧食。
窯口用了特殊的夯土加固,上面會蓋上泥墻瓦頂,周圍開出水溝走水。
不過那是唐代的辦法,如今大宋有了魔芋膠,地丁膠,水泥,防潮走水的措施肯定比隋唐好上無數倍。
經過招標,這個單被四通工程司拿下,如今第一批五個倉庫剛剛修建完畢,第一批漕糧就到了。
蒸汽機轟隆隆地響了起來,帶動了長長的皮帶滾子,守倉的庫丁們將船上的糧食裝入麻袋,然后丟到皮帶上,糧包就被皮袋帶著向坡上自動行去,看得漕丁指揮瞠目結舌。
老子……老子這還想去洛陽呆幾天,好好安撫幾個小娘子,吃吃羊羹泡饃的……
這尼瑪,看來半日就能將漕糧卸完!
沈括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在鍋爐的黑煙和水蒸氣里邊,手里邊搖著鵝毛扇子,一副得道妖人的做派:“諸葛孔明木牛流馬,能過此否?”
邊上倉大使是個右班出生的軍頭,馬屁滔滔不絕:“學士智計高絕,我看就不輸那諸葛亮一頭!不過……洛口那邊炸出的那些窯洞怎么辦?”
沈括表情僵了一下:“那邊冬暖夏涼,就辟作軍器修繕的工坊,堆放軍器軍資!”
軍頭笑道:“那也不錯,既然冬暖夏涼,我就給學士也置辦一區,作為歇息之所。”
沈括嚇得鵝毛扇子都差點掉了,冬暖夏涼那是為了妥善保管炸藥和猛火油,你安排我住在火藥桶的旁邊?
“此議休提!本官清正廉潔,豈可貪圖安樂?既然陛下命我提舉興洛倉,衙署當然必須安置在倉城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