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知音
為了維持在小妹崽面前的高大形象,蘇油決定跳過這一節。
至少匆忙之間,他就沒有聽出來,綠箬是在給《明月幾時有》譜曲。
來到畢仲衍的病房,畢仲衍已經能夠靠在床上了,身邊的畢仲游正在服侍他進湯藥。
見到蘇油和觀兒進來,畢仲衍虛弱地抬手感謝:“昨日多虧少保,否則今日的仲衍,已成游魂野鬼了。”
蘇油將在藥局門口買來的果子放下:“這事兒吧,我也有些責任,當時見你就一通大咳嗽,還讓你喝羊湯吃大肉。”
“啊對了,還有那個圣散子方,也是得大蘇之名而流傳,那玩意兒也挺坑人的。”
“不過總是沒出大事兒,這就挺好,畢兄,想跟你商量個事情啊……”
畢仲衍苦笑道:“涪國公救命之恩,有什么吩咐,盡管說來就是。”
“是這么個事兒啊。”蘇油說道:“今天帶觀兒去見了小妹,啊就是皇家理工學院蘇山長,她說觀兒是可造之才,想要留在身邊做個女弟子,畢兄你看……”
畢仲衍眼神亮了,似乎病情都輕了幾分:“蘇山長?觀兒怎么還有這等機緣?”
蘇油說道:“這不叫機緣,是觀兒聰明靈慧,得到了小妹的認可。說實話,小妹見過的小孩也多了,君家幼妹,是第一個看入眼的。”
畢仲衍急道:“那還有什么好說的,觀兒你就好好……咳咳咳……”
蘇油趕緊安慰畢仲衍:“畢兄你也不要太激動了,那就是同意了?”
畢仲衍點點頭:“這是自然,能得縣君教導,那是觀兒的福分。”
蘇油笑道:“那就好,不過我昨天去過你們家,你那個家啊……對了你妻兒呢?”
畢仲衍一臉的羞臊:“妻兒都在岳父家,拙荊跟了我這么多年,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過,實在是慚愧。雖然岳父大人并未計較,但是……唉……”
蘇油點頭:“京城居,大不易啊。對了,陛下的任命很快會下來,公叔馬上要去陜西,這就更沒人照顧觀兒了。”
“我倒是有個法子可以兩全其美,只是不知道夷仲兄愿不愿意……”
畢仲衍點頭:“少傅請講。”
蘇油轉頭:“那公叔兄,請先帶觀兒出去一下?”
等到畢仲游帶著畢仲衍出了病房,蘇油才對畢仲衍說道:“說來慚愧,家中犬子如今馬上十歲,昨天又干出了一件大事,把司天監的窺天鏡給拆了。”
“啊?”
“不過這事情吧,我倒是看做小孩子對理工之學的好奇,能拆能裝,那也是本事兒,夷仲兄你說是不是?”
“是……吧?”
“我這長子秉性是端良的,雖然有一時出格,但是不出格就不是蘇家人了,你說是吧?”
“可是子由兄他……”
“他那種在別人家是正常,在我們家就是不正常。”
“哦……”
接著蘇油有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扁罐的好話,最后說道:“你們家觀兒是極好的,我和夫人都很喜歡,現在又是小妹的弟子,完全就是一家人嘛……”
“因此我想,是不是……還可以親上加親,好上加好?”
“啊?國公你是……想給貴公子與舍妹……”
“對!就是這個意思,不過先別說破,就讓觀兒住到我們家去,一來可以妥善照顧,二來上學放學一起就接送了,也方便!夷仲兄和公叔兄大可以一展長才,宦游天下,不用擔心舍妹的處境,如何?”
“我家寒微,如何高攀得起公府……”
“這話就見外了,我們看中的是觀兒的人品性情,再說了畢文簡公乃是我的楷模,能與畢家結親,我這求還求不來呢。只是犬子調皮搗蛋性子跳脫,我這當爹的,也只好厚顏相求。”
“這個……”
“別的我不敢向夷仲兄保證,扁罐的將來如何,只靠他自己的本事兒,恩蔭的路子是不走的。”
“但是有一條,那就是不納妾侍,不蓄歌姬,夫婦一體同心,這是我蘇油的死規矩。”
“除了大蘇,你看你的上司我老族兄,已故的老堂兄,我,子由,還有土地廟七子,都是如此。”
“觀兒要是成了蘇家新婦,就不怕有尋常士大夫勛貴家后院當中那些破事兒。”
“好,既然如此,國公這門親,我們就恬顏認下了!”聽到蘇油如此說,畢仲衍再沒有什么猶疑。
“哈哈哈,好,那以后我就叫夷仲和公叔,這世兄二字就不帶了……”
“……”畢仲衍這才想到這一茬:“我與子瞻子由一直平輩相稱,這可不正好了。”
牽著觀兒的手離開藥局,蘇油一路走著一路想,如今這年月,盲婚啞嫁乃是常態,這已經是他能給扁罐爭取的最大自由度了。
今后還要引導倆孩子好好相處,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
而且感情這種事情很難講,蜀國公主夠賢惠了吧,遇到個該死的王詵不還是沒轍?
小丫頭似乎也知道些什么,雖然畢仲衍只說了讓觀兒去蘇家住一段時間,方便跟著蘇山長學習,可是蘇油一路想事情沒說話,小丫頭也就乖乖地跟著沒說話。
沒多久都到家了,蘇油這才從思緒中清醒了過來:“哎呀,忘了給觀兒量定衣裳了。”
觀兒低聲說道:“明天二兄會送過來的。”
蘇油這才笑道:“那就好,昨天太晚了怕你累著,今天好好洗個澡,大叔家里的澡堂洗澡可舒服了,今后你就吃住在大叔家,每天去學習,用不了幾年,我大宋還要再出一位女山長。”
觀兒聽見了門內的鋼琴聲和歌聲:“大叔你聽……”
蘇油一聽,卻是綠箬的聲音,正唱到“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由得驚訝道:“還真是《水調歌頭》,觀兒你品鑒樂曲的能力不一般啊!”
兩人進了門,過了外進,來到中院,就見張麒吹著洞簫,綠箬彈著鋼琴,石薇扁罐漏勺等人在一邊傾聽。
張麒跟著蘇油四處奔波,綠箬沒有隨行,兩人直到現在才懷上孩子,已經顯懷了。
蘇油笑道:“這挺好,打娘胎里就聽著最美妙的樂曲,這叫胎教,對孩子今后的智力很有好處的。”
綠箬笑了笑,對觀兒招手:“你就是觀兒呀,聽蘇山長說是個聰明的小姑娘,竟然還這么漂亮!”
觀兒對綠箬很有好感:“嬸嬸你真美,彈的曲子可真好聽。”
蘇油笑道:“當年畢文簡公以美風雅,善談吐著稱,觀者每忘倦,聽者每忘饑,觀兒是文簡公曾孫女,這叫遺傳。”
“對了,今天上午出門就聽見你在彈琴,是制度此曲吧?”
綠箬感嘆道:“大先生這首詞,頗有仙靈之氣,以往的曲牌配大先生的詞,氣質上差距太遠,因此我重制了一曲。”
蘇油笑道:“你們還真是厲害,來給你介紹一位小知音。”
說完將觀兒退到綠箬的面前:“今日出門之時,觀兒說你是在為《明月幾時有》制曲,當時我還將信將疑,原來當真如此。”
“是嗎?”綠箬大為驚喜:“小小年紀,竟然有這等鑒賞之力,可算是了不起。觀兒你要是喜歡鋼琴,那嬸嬸每日教你。”
觀兒笑著點頭:“謝謝嬸嬸,觀兒想學。”
蘇油說道:“先吃飯吧,吃過飯薇兒帶觀兒洗澡,之后我還有事情和觀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