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阿司匹林的藥性
元豐三年冬十月,壬寅,遼主祠木葉山,己酉,駐五泉縣。
冬捺缽開始了。
陳義王績秘奏耶律仁杰久在相位,貪得無厭,時與親戚會飲,嘗曰:“無百萬兩黃金,不足為宰相家。”
陳義送上了四通收集的鐵證,包括了耶律仁杰在獐子島的經濟往來,光在木材生意上,耶律仁杰通過組織女直人,收買部眾,發放刀斧等手段,壟斷了宋遼之間的木材貿易,侵吞了耶律洪基的大量利益,總計金額高達五十萬貫!
同時,在暗查耶律仁杰的過程中,還發現了耶律伊遜和宋人的往來,前后貿易給宋人五尺上馱馬三百多匹,而購進的物品之中,包括了金甲,銀盔,花紋鋼劍等僭越之物。
其實這是宋人拋棄了耶律伊遜和耶律仁杰,重新選定了宋朝在遼國的代言人。
用四通商號新任董事長石富的話說,就是過年了,豬也太肥了,該宰了。
耶律洪基做事情一貫優柔,直到這次冬捺缽上,在陳義的悄悄指點下,才發現大多數的部族,臣工,都跟在兩人的身后。
耶律洪基還沒有下定決心,但是總算是“漸悟其奸”,繼出耶律伊遜之后,出耶律仁杰為武定軍節度使。
癸酉,遼以陳義為漢人行宮都部署,同平章事,王績同知樞密院事。
新的代言人,誕生了。
陳義上臺第一件事,就是偷偷聯絡獐子島——對于耶律伊遜和耶律仁杰,我們要繼續痛打落水狗,一定要將他們搞死才算完!
這將是遼國又一場巨大的動蕩,石富對蘇油的黑心腸佩服得五體投地。
蘇油的計劃,是扶持遼國的代言人,并且讓他們獲得足夠的權勢,然而卻又不能大到傾覆皇權的地步。
一旦接近,立刻拋棄別尋上位者,這樣的新老更替,必將在遼國引發巨大的黨爭和動蕩。
而遼國的元氣,也將一次次地在這樣的動蕩之中,流失消耗殆盡。
因此獐子島上的宋商們,開始轉捧陳義和王績,紛紛揭發耶律伊遜和耶律仁杰貪污腐化,欺君罔上等大逆不道的罪行。
一樁樁一件件,都保證有證人有贓物有往來憑證,鐵證如山,讓兩個大蛀蟲想翻身都翻不了。
十月,辛酉,大宋詳定官制所檢討文字、光祿寺丞李德芻,上《元豐郡縣志》三十卷,《圖》三卷。
這個圖不是地圖,而是模仿蘇頌送上的兩府三省朝廷機構樹狀圖。
《元豐郡縣志》,也不光是一部地方志,還是新官制為各郡縣設置官職的基礎。
而《元豐郡縣圖》中,最重要的就是各州府縣機構官職樹狀圖。
元豐改制,開始漸漸下行到郡縣。
癸未,少傅,涪國公,領軍機處蘇油,奉旨出巡,調研鄭州工業基地,驗收洛汴渠工程,興洛倉工程。
當然這些只是明面上的東西,而蘇油私下領受的任務還很多。
整合從汴京到渭州的后勤通道,保障西軍的物資供給和儲備,調研鄭州軍工,商洛軍工的生產能力,還有最重要的,主持安裝大宋最新型的通信保障——電報線路!
還有就是觀摩新軍冬季作戰演習,考察新軍戰力。
畢仲衍這一場病,在寧善堂調理了整整十天。
今天終于可以出院了,蘇油帶著觀兒來接他。
見到自家幼妹的衣裝,還有明顯豐潤的小臉蛋,最關鍵的是眼中的神采,畢仲衍就覺得喉嚨有些哽咽。
這個幼妹,兩位兄長是有些虧待了她。
大恩不言謝,用言語表達是蒼白的,畢仲衍收拾起心情,微笑著問道:“觀兒可曾調皮?”
觀兒沒說話,倒是蘇油接口了:“家里有那兩個太歲,觀兒連調皮的邊都挨不上。”
唐慎微給畢仲衍檢查完了身體,問道:“關節是不是還有些疼痛?”
畢仲衍點頭:“實在是有勞唐老弟了,是還有些酸痛,不過已然無礙了,這里……還是安排我早日出院吧。”
畢仲衍這幾日可以行走了,在院子里和病友們聊天,才知道自己住的這種病號,一日的價格那是相當昂貴的。
唐慎微笑道:“的確是可以出院了,不過藥還要繼續服用。”
說完低頭些單子:“給你開一份楊枝素,日服三次,先服一瓦,白糖水送下,令周身皆出微汗,后兩服每服辦瓦,不令出汗,數日內關節疼痛便可消失。”
“畢兄身體虛弱,嗯,那就再加一味生懷山,每次用六七錢煮作茶湯送服。”
“健補脾胃之藥,等關節疼痛消失,停楊枝素后再用。”
畢仲衍拱手:“有勞唐老弟了。”
楊枝素就是阿司匹林,蘇油非常好奇,唐慎微這是將“西藥”當成中藥在用,取過單子:“楊枝素的藥性推理,你們都已經搞出來了?”
唐慎微對蘇油仰慕至極:“這可是神藥啊!藥性已經推斷出來了,很奇怪,其性少用則涼,多用則熱。”
“溫病初,得用一瓦,白糖沖水送下,可得涼汗而解。”
“若是傷寒,初得用瓦半,生姜,紅糖,煎湯送下,則可得熱汗而解。”
“風熱著于關節作痛者,就是畢兄這種情況,按剛才所說之法可治。”
“楊枝素這藥,最善發汗,散風,除熱。”
“其發表之力,還善表痧疹;其退熱之力稍減用之,又能治虛勞灼熱,肺癆之癥。”
“對了,畢兄服用此藥之后,如果身上出現白痧若干,那是正常現象,是楊枝素發表之力所致,痊愈就在其后,不必驚惶。”
畢仲衍拱手:“受教了。”
蘇油也拱手:“我也受教了,真沒有想到,楊枝素的使用,對你們來說還有這么多的講究。厲害厲害……剛剛說的那些,記得寫到藥典里邊去。”
唐慎微笑道:“這是自然,還有青霉素,不寫進去,怕要身負千古罵名。”
幾人又閑聊了幾句,畢仲游趕來了,對蘇油和畢仲衍道歉:“剛剛從流內銓出來,耽誤了時間,國公,兄長,實在抱歉。”
畢仲衍說道:“那就趕緊走吧,雖然唐老弟好客,但是這地方,能不來就別來,能早走就早走。”
眾人都是笑,背著包裹出來,蘇油讓程岳打開車門:“走吧,送夷仲回家,就又該送公叔赴任了。”
畢仲衍轉頭看著寧善堂門口的那幅“惟愿世間人無病,何妨架上藥生塵”的對聯,不禁贊道:“仁心圣手,襟懷廣大。”
宋夏邊境,天都山。
第一場大雪已經下來了,山野間一片白茫茫。
在這樣的天氣里行路,簡直就是一項酷刑。
兩名騎士,穿著厚實的皮袍,緊裹著呢披風,戴著大皮帽子,行走在谷底稍微平坦一些的雪地上。
周圍的大樹樹枝上,都結出了冰凌子,有時候橫伸到前進的通路上,騎士需要用馬鞭柄掃去橫枝上的冰凌,才敢通過。
好在兩匹馬雄駿非常,蹄子很大,鐵蹄上還裹著什么東西,行走在雪地之上也非常穩健。
一只黑色的飛鳥被馬兒驚動,撲啦啦地從路邊飛起,飛向陰云密布的鉛灰色天空。
遠處,一聲怪異的鳥鳴響起。
騎士停了下來,很快,前方山谷拐角處,出現了一隊騎兵,那是西夏大叛賊,上圣賢師富平侯,天都招討使司都管李文釗的巡山隊。
指揮一揮手,一個小軍騎馬上來,停在兩位騎士身邊,明顯矮了一個整個馬頭,然后扭頭喊道:“指揮,宋人!”
指揮縱馬過來:“為了等你們,兄弟們受了五天罪,走吧。”
一名騎士從馬兜里掏出一個皮囊拋了過去:“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