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章關撲
就見蘇油搖頭說道:“我從不關撲。”
小販說道:“那沒辦法了,要不客官你請別處再看看?”
蘇油正要將翠玉爐放下,梁屹多埋卻問道:“關撲如何?定買又如何?”
小販說道:“定買一文錢也不少。關撲就是搏純,射獅子。這翠玉爐價值五貫,我們玩六純,客官你只需要出八十文,博中了,這物件兒就可以拿走。”
“什么叫六純?”
“哈?就是投擲六枚通寶,無字一面都朝上,便是搏中。”
“還有這等好事兒?”梁屹多埋心動了:“那我要是出一貫錢呢?”
小販眼睛亮了:“那客官你就可以搏十二次,我再免費饒你三次,湊成十五次。十五次內只要有一中,東西就是你的了。”
見到梁屹多埋躍躍欲試,蘇油不由得好笑,說道:“那我們扎獅子。”
小販說道:“扎獅子那就還是八十文,兩扎兩中你拿走。”
蘇油笑著拿出一張百文的寶鈔放桌上:“我給你一百文,程岳!”
程岳走了上來,拈起桌上兩枚小飛鏢:“扎獅子是吧?”
小販趕緊說道:“等等我去搖轉盤!”
轉盤是個豎立著的圓形盤子,上面分了八格,畫了八只動物。
小販將盤子轉動了起來:“可以了。”
程岳將手一抖,飛鏢電射而出,“篤”的一聲,正好扎在轉盤上獅子的左眼之上。
小販嚇壞了,正要將盤子轉得更急,程岳卻比他還快,飛鏢再次出手,這一回,卻是扎中了獅子的右眼。
小販面如土色,垂頭喪氣地說道:“官人這位貴仆神技,小人服了,那這翠玉爐……唉你們拿走吧。”
蘇油又從包里掏出三貫來:“剛剛跟你說過,我從來不關撲。這錢你收好,爐子歸我了。”
小販沒想到事情還能有如此轉機,不由得大喜過望,連連拱手作揖:“多謝官人!多謝官人體恤!你可真是心善……”
蘇油也不理他,請梁屹多埋繼續逛攤,程岳將爐子抓起來,跟在身后。
蘇油跟梁屹多埋解釋:“大宋從元日開始,三日里不禁關撲,但是買的永遠沒有賣的精,看似八十文能換五貫錢的東西,其實從理工來講,這八十文,其實只能買到六十四分之一的機會。”
“哪怕是都指揮你用一貫錢,買到十五次機會,那也才只有兩成的把握,勝率很小很小的。”
“射獅子其實也一樣,不過程兄是大行家,武藝高強,也只有他,才玩得起這樣的賭局。”
梁屹多埋這才明白過來:“若非國公提醒,我就落入小販的圈套了。”
蘇油笑道:“就算是落入圈套,也不過五貫錢而已,不當都指揮使一笑。”
梁屹多埋也莞爾:“要在興慶府,這等狡黠的小人碰到我,先抓進衙門打一頓板子再說,國公還是脾氣太好。”
蘇油說道:“也不能說人家狡黠,大宋這幾天是可以這樣玩的,要是上套,那也只能怪自己貪念太盛,怨不得旁人。”
梁屹多埋看著周圍關撲得興高采烈的人群,不由得嘆氣:“可世間又有多少人,抑制得住這份貪念呢?”
蘇油也搖頭:“是啊,一個翠玉香爐都是如此,要是國鼎寶器,更不知當是如何。”
梁屹多埋愣住了,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蘇油轉身:“怎么了梁兄?再走兩步,我們就到燒豬院了。”
梁屹多埋趕緊跟上:“沒什么,國公話中大有哲理,讓我一時失了神。”
來到燒豬院,惠明和尚走了過來,一身短打僧袍,腰間卻系著油廚的圍裙:“老客來了,里請上座!好叫公爺得知,今日一大早和尚就去守著肉鋪,取到了最生鮮的里脊,肝腰,還有一份臀刀,可沒敢馬虎!”
梁屹多埋不由得覺得大宋處處光怪陸離:“和……和尚?”
蘇油說道:“惠明和尚燒豬的手藝可是一絕,對了,廟里道隆大和尚藏著好香,惠明一會兒你去取些過來,廟里玩香的高手很多吧?把人也請來,這個我是苦手。”
惠明說道:“不用叨擾主持大和尚,澄暉家梵嫂就是大行家,當年香艷蓋京華,這事兒交給她就行了,沙彌童子,去,叫梵嫂過來。”
“別別別……”蘇油趕緊制止,將翠玉爐交給小沙彌:“人不用到,有請梵嫂將香爐料理好,小法師你再端過來就行了。”
惠明一副拉皮條大茶壺的賤樣:“國公真不想見見梵嫂?京中浮浪子弟等閑見不著,不過對公爺你可是仰慕已久,一招準來!”
“滾!”蘇油給了惠明一腳:“認真弄吃的!料理得不好,我就告訴道隆大和尚,趕你去五臺山掛單!”
五臺山如今在宋遼邊境,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趕走過度熱情的惠明,蘇油這才開始給梁屹多埋烹茶:“讓都指揮見笑了。”
梁屹多埋哭笑不得:“這大相國寺的和尚,這個……市井之氣蠻重的。”
蘇油笑道:“這些就不是正經和尚,更像是依附相國寺謀食的市民。以前貪圖的是一份免稅。”
“如今大相國寺為天下寺觀表率,開封府轄內的僧田,在我任府尹時起,就需要繳納田賦。后來賣香藥,又需要繳納坐稅。”
“現在惠明他們看上的,卻是大相國寺這里興旺的人氣了。”
梁屹多埋說道:“僧人在西夏也是大負擔,國人奉養僧侶,開窟造像,靡耗也是不小。”
蘇油說道:“其實只要一體納稅,不要成為國家負擔,喜歡選擇什么樣的生活,且有能力承擔,我覺得也沒什么。”
梁屹多埋搖頭:“哪里這么簡單,就如國公所言,他們貪圖的,是依附寺廟減免的那點稅額,最后虧的,還是國家。”
蘇油給梁屹多埋添上茶:“慢慢來就是了,知道不對還不做糾正,那就是當政者的失職。”
兩人閑聊了一陣,就見小沙彌捧著翠玉香爐過來:“梵嫂說,她給學士用的古龍涎四和之法,初味是南海素馨,之后是福建茉莉,久后還有龍麝和沉檀,以龍涎貫散之。不知可合學士之意?”
蘇油點頭:“素馨、茉莉,伴茶都是極好的,之后佐酒用龍麝和沉檀,也是佳妙,多謝她有心了。”
小沙彌說道:“梵嫂還說,要是國公下次得便,龍涎香請自己帶來。東西太精貴,她那里也不多,其余香料,倒是不礙的。”
蘇油趕緊道歉:“是是,是我給人家添麻煩了,你轉告她,說我對她配的香很滿意,下次過來我送她一些龍涎香便是。”
小沙彌將香爐擺放到桌邊的高凳上,果然暗香習習,氣氛頓時就不一樣了。
蘇油摸出一個小銀幣:“這個是舶來小錢,價值一百文,京中倒是不多見,給你拿去玩耍。”
小沙彌雙手接過,又合什一禮,這才走了。
梁屹多埋感慨:“國公既富且貴,卻不以富貴驕人,實在難得。”
蘇油又給梁屹多埋添茶:“你又想多了,我不以富貴驕人其實容易,他們不因富貴易色,這才是真正的難得,這也是我喜歡這里的原因。”
和梁屹多埋禮讓了一次,各自飲了一杯,蘇油才說道:“節前就聽說都指揮使尋我,可是有什么事?”
梁屹多埋說道:“其實沒什么事兒,就是我初次出任使節,害怕失儀,想著宋國朝堂之上,只與國公有舊,便想觍顏求教一二,想了解一下,大宋如今對我朝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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