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開會
首先,天津到北京的交通,堪稱那個時代中國最好的一條道路,甚至連鐵路都有,即便如此,聯軍前進也幾次受阻。
其次,西夏人如今的血勇,和晚晴腐朽的軍隊不是一回事兒,當時中國政壇南北分裂,與如今西夏上下一心,全民皆兵,民心士氣也完全不同。
其三,西夏是游牧民族,騎兵占主要多數,城池也非必守,與已經被農耕文明固化在華夏大地上,丟失都城即告國危的清國也有所不同。
僧王以大量騎兵反復沖擊聯軍槍炮陣地送死,企圖狙擊聯軍北進攻占北京這樣的英雄壯舉,不要指望西夏人也會干。
其四,戰略目的也不一樣,聯軍的作戰目標就是突擊占領北京,將清政府逼回到談判桌上來繼續訛詐;而蘇油的戰略目的,卻是覆滅西夏,并且要永久有效占領西夏的全部領土。
讓五萬新軍突擊興慶府并且獲得大勝,這一點蘇油自問也可以做到。
但是,做到之后又如何呢?
夏人會如滿人一樣,乖乖回到談判桌前來嗎?他們有價值四億兩銀子的牛羊來賠嗎?
還有,八國聯軍侵華戰爭,后世很多書友都只看到了軍力總對比,卻沒有看到,每一次戰役中的軍力對比。
比如著名的八里橋之戰,聯軍方面總計八千人,而僧王方面,其實只有二點五到三萬人。
而聯軍所謂的大勝,也僅僅將僧王的騎軍主力擊潰,三萬騎兵中真正損失的,清國估計的是三千,聯軍判定的只有一千。
還有最重要的一條,歷史上八國聯軍侵華戰爭,有一路被很多人忽略了。
那就是北路,沙皇俄國派遣了十七萬軍隊,對東三省實施占領!
加上這十七萬俄軍,才是整個八國聯軍侵華的全貌!
整體戰略,應該是聯軍以合計多達二十多萬的兵力,才完成了對滿清“龍興之地”的全面占領,并攻陷北京,讓清國老老實實送上賠償。
這個整體戰略,方才與蘇油如今的戰略意圖基本相當!
這也是蘇油在洛陽見富弼的時候,跟他說出最好再等八年的根本原因。
等到大宋的新軍從五萬變成二十五萬的時候,他也有把握能夠打出聯軍那樣的戰績來。
但是現在想要僅僅依靠五萬新軍,就能拿下占地二十二州,人口兩三百萬,騎射號稱無敵,不重城池得失,最善于游擊劫道,軍力不下五十萬的西夏軍隊,同時還要實現完全的占領,蘇油認為,哪怕是白起重生李靖再世,都難以做到。
戰勝易,逐敗難。這是蘇油在戰爭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一再對各路帥臣敲響的警鐘。
西路李憲的大勝,含金量很小,消滅的夏軍根本就不是精銳主力。
種諤那一路大勝才堪稱重錘,不過在軍力對比上,依舊沒有形成對夏戰局的絕對性優勢。
甚至可以說,真正的考驗還沒有開始。
都經略司幕府,蘇油正站在地圖前琢磨,種詁和李若愚在他的身后,對視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中的無奈。
李若愚心中是沒什么危機感的,因為樞密那邊的意思很明確,只要大軍能夠拿下幾處要地,奪取對夏戰局的全面優勢,就算是及格。
蘇油對此次戰役的底線,其實比這個還要高一丟丟,至少要控制長城以南地區,吃掉西夏人相當一部分兵力。
其實這個要求,在種五的天才指揮下已經完成了一大半,九萬夏軍精銳的覆滅,帶來的不光是東路戰局的突破,而是整個西夏東路地區的空虛。
只要進占銀州、夏州,種諤一路,就構成與王中正夾擊左廂神勇軍司之勢。
如果能夠再吃掉左廂神勇軍司,大宋在東起曲野河,西止無定川,北抵長城的廣闊東路上,將占據絕對的優勢,這是擴地千里的大功。
如果占領夏州之后,種諤繼續逆無定川向西,攻取宥州,鹽州的話,則將形成對中路大軍的呼應,梁乙埋的七萬精銳就有被包夾后路的危險。
要是梁乙埋到時候還不逃,蘇油最想要的戰局走勢就將得以實現,大宋東西兩路大軍將毫不猶豫地吃掉這七萬人,讓西夏軍力五去其二。
如果梁乙埋逃走,那宋軍也能輕松占領整個長城以南,圓滿完成第二階段戰略目標。
在李若愚心里,這就已經算是考了個上甲;在種詁的心里,也感覺至少有七成把握。
就算是最終拿不下黃河對岸的興慶府,最起碼來個炮轟靈州,耀武而還是沒有問題的。
到時候慢慢經營長城防線,或鑿空西域,或征服青唐,怎么都是拓地五千里的大勝。
只是這樣的大勝,在面前這位年紀才三十四的六路都經略使的心里,又有幾成的分量呢?
身后響起了腳步聲,蘇油轉身,卻是國舅高遵裕大步走了進來。
高遵裕跟蘇油敬了一個軍禮:“學士,聽說李憲取了蘭州?”
蘇油點頭:“是,都經略司正在命他修筑蘭州城,并且修建東關、西關、皋蘭和金城四個堡壘,而手下蕃部,則四出掃蕩馬銜山,皋蘭山,以清剿后方夏人殘部,保障后路安全。”
高遵裕又問道:“種五現在到哪里了?”
蘇油還未答話,就見王厚也大步走了進來:“報告,鄜延軍報!”
蘇油說道:“念!”
王厚念道:“鄜延軍諤部有報:我部已于九月三日進抵夏州,知夏州索九思聞梁永能敗績,已然倉惶逃遁。我部輕取夏州后,乘勢突進,于四日圍銀州,守將納爾溫未敢對抗天軍,即率五千人開門投誠。”
“進止如何,請都經略司下降指揮。”
“好!”李若愚不禁喜動顏色:“五郎真將種也!”
蘇油卻摸著下巴:“梁乙埋還沒動嗎?”
王厚搖頭:“據機宜司探查所得,沒有。梁乙埋還在蕭關。”
“這是鐵了心了?”蘇油不由得撇了撇嘴。
高遵裕卻有些急了:“學士,出兵吧,一聲令下,末將保管將蕭關給你夷為平地!”
蘇油點頭:“嗯,出兵之前,再開個諸葛亮會吧。”
高遵裕說道:“還開?”
蘇油笑道:“只要不違期限,那就是沒關系,出兵之前,再盤盤吧。”
高遵裕一跺腳:“嗨!那我去叫人!”
不多時,眾將官到了。
蘇油,李若愚,種詁,高遵裕,劉世恒,曹南,李庸,劉昌祚,姚麟。
還有一位特邀的旁聽,章楶。
見人已到齊,蘇油點頭:“開會吧,麻煩李都知做記錄。”
李若愚將筆記本打開,用鵝毛筆蘸了墨水,對蘇油點了點頭。
蘇油說道:“種幕判,先說說我軍目前進展。”
種詁取過木鞭,站到地圖前,指著上邊新添的箭頭說道:“九月三日,種諤部已推進至夏州,夏州知州逃離,進而攻占銀州。”
“八月二十六,王中正占領銀池,其后開倉,分地,統計曲野河一役所得。”
“因未遇敵賊,戰果不大,僅擒首領四人,殺獲首領十余人,斬首七百余級。”
“不過所得豐厚,計曲野河沿河各倉、莊,秋麥二十萬石,馬三千五百余匹。”
“八月二十七,李憲集齊七路兵馬,至西市新城,遇賊約二萬余騎,官軍掩擊敗之,擒首領三人,殺獲首領二十余人,斬首二千余級,奪馬五百余匹。”
“八月二十九,李憲夜奪汝遮谷,三十日下龕谷,奏稱大軍過龕谷川,秉常僭號御莊之地,極有窖積,及賊壘一所,城甚堅完,無人戍守。”
“惟有弓箭、鐵杵極多,已遣逐軍副將分兵發窖取谷及防城弓箭之類。另計夏人新收秋麥萬石。”
“九月二日,李憲入蘭州。”
待到種詁講完,蘇油問道:“夏人對面軍力部署的變化,王機宜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