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招降
王珪不耐煩地說道:“乞誾通乞銀,就是銀子那個銀,有兩解。”
“一是鮮卑語,是馬的意思,故文同有《驄馬》詩:‘鬐鬣擁如云,西人號乞銀。’可以代指蠻夷的騎軍。”
“二是地名,《周書·武帝紀》:‘保定三年正月,于乞銀城置銀州。’”
“如今的銀州在啰兀城以北,可《周書》里的這個銀州,卻正是現在的米脂寨……誒?誒?!”
書辦欣喜道:“相公與大蘇學士,真真都是文名蓋世!若非相公解釋,下官何從知道這乞誾二字,原來用典如此精到,竟然是一典兩用哇!”
王珪卻突然回味起剛才書辦的胡言亂語,什么叫厚顏解惑?不該是厚顏求教嗎?
頓時氣得將報紙拍在桌上:“滾!下去多讀點書!”
小書辦狼狽告退,差點撞上剛好進門的蔡確。
蔡確笑吟吟地問道:“相公卻因何故生氣?小小書辦,不值當的。”
王珪就感慨:“朝中取士,可還該慎重啊,現在的書辦,連乞誾的出典都不知道了。”
蔡確笑道:“我也不知道啊,不是相公這樣的士林華翰,學問怕是早就還給先生了。”
王珪搖頭:“要說好用的年輕人才,晁補之算一個,畢仲衍算一個,還有邵伯溫,也差不多算一個,可是……”
可是這些好用的人,全都在政敵,哦不……假象政敵的陣營里。
蔡確說道:“子煊世兄也算一個。要不,調入朝中來?”
王珪連連擺手:“朝廷自有制度,安石相公敢不畏風議,讓自家的兒子遷龍圖閣直學士,還不是被呂惠卿阻攔,最后不得善終?”
說起這個還得贊王珪一句,小肚雞腸是一方面,但是朝廷制度還是遵守得中規中矩的。
不過這個兒子是王珪的心肝寶貝,沉吟一下,王珪還是交代道:“朝廷命張散整備水師,仲煜所知的昆山是帆布的重要產地,你行文關照一下,別讓鎮海軍逼迫地方太甚,民力可憫啊……”
蔡確心中不禁冷笑,民力可憫這樣的套話都說得出來,害怕兒子完不成任務影響考績怕才是真的。
不過面上卻沒有帶出來:“這個簡單得很,子煊世兄與蘇維康情同莫逆,蘇維康正知著文登,乃是鎮海軍軍港所在,而蘇家與張節度的關系……相公,不是下官多嘴,就憑子煊世兄自己的面子,怕是比你我行文,都要好使三分……”
王珪只是關心自己的孩子多嘴了一句,聽蔡確這么一說才回過味來,對哦,還真是這個道理……
嘆了一口氣:“理工學派宣揚的‘天理人情’,我看還是有些道理的。你看這么點小事兒,里邊的人情脈絡都這么復雜……”
蔡確心中又不由得冷笑,人家理工學派所說的“人情”,跟你說的這個“人情”,是一個意思嗎?
拱手笑道:“相公所言甚是。”
兩人剛聊到這里,就見一個新軍裝束的軍機處小兵走了進來,從皮質的文件袋里取出一份報文:“六路都經略司來電,高遵裕出界了!”
熙河軍,李憲留下中軍正將李浩留守蘭州,自率大軍向天都山進發,一路上都是阿貓阿狗,隨手襲破,勢不可擋。
就這樣一路推進至祁連山東端的屈吳山,才終于有了像樣的阻擋。
此處有一個忠于西夏的大酋長禹藏郢成四,率軍占據險要,抵抗宋軍。
宋軍幾次沖擊,都被禹藏郢成四擋了回來。
李憲情緒暴躁,在中軍大帳內來回踱步,然后突然看到禹藏花麻那張大餅臉,氣就不打一處來:“你!你們都是一家人,怎么勸降不了?”
禹藏花麻哭笑不得:“太尉你要講道理啊,大宋姓李的也不少,難道都能和你老人家攀上親戚?”
李憲大怒,一腳踹翻胡凳:“我老李家出身寒微,全靠征戰奪得功名,怎么著,你敢看不起咱家?”
禹藏花麻趕緊擺手:“豈敢豈敢,太尉虎威名震青唐,郢成四螳臂當車,不日必定覆滅于太尉雷霆之下!”
蘇烈站起身來:“太尉,要不我去準備一下?”
李憲搖頭:“好鋼得用到刀刃上,這還沒有對上大軍……再翻翻地圖!”
將地圖打開,三人研究了一陣,李憲突然指著一個山谷邊上的峭壁:“這里,你們上得去不?”
蘇烈琢磨了一下:“人上得去,不過霹靂炮和伏虜炮估計難。”
李憲問道:“王文郁現在到哪兒了?”
蘇烈說道:“快到了,最多明日便可抵達。”
李憲說道:“到時候禹藏花麻去誘敵,我和王文郁在外邊設伏,待郢成四大軍來救,你們從這里上去,給我端了他的老巢!”
說完看了禹藏花麻一眼:“誘敵總可以吧?”
“可以可以……”禹藏花麻哪里還敢推辭,胖頭連點:“這個我最在行……”
兩日之后,禹藏花麻帶著自己的前軍,進入屈吳山的山谷。
前軍是特意挑出來的老弱病殘,禹藏花麻這段時間日子過得苦,基本都是本色出演。
前軍剛過五里,山谷兩邊號旗搖動,無數夏軍沖了出來。
禹藏花麻手下的殘兵根本都不用招呼,哭爹喊娘地就往后奔逃。
這支埋伏的夏軍是禹藏郢成四的兒子禹藏蜀啰率領,論起來還得管禹藏花麻叫叔。
見禹藏花麻手下部眾實在是不像樣,禹藏蜀啰干脆直接發起追擊,想要吃掉這一部殘軍。
禹藏花麻沒吹牛,這半年來東躲西藏打游擊,逃跑功夫都練出來了,禹藏蜀啰一路追擊,竟然沒有追上。
等到追出山谷開闊地帶,禹藏蜀啰才發現,自己的對面,有數個宋人的騎軍大陣等著自己。
見勢不妙,禹藏蜀啰便要后撤,身后突然有沖出一股宋軍,發射出密集的弩矢,讓他瞬間就折損了上百人。
被圍了!禹藏蜀啰看了邊上小山丘一眼,一咬牙:“上山!”
宋軍數路齊進,將禹藏蜀啰逼上了小山之后,卻只是將他圍了起來,并沒有攻打。
禹藏郢成四在山寨中聽說自家兒子被宋軍圍了,不由得大驚失色,盡數點起兵馬,趕來救援。
大軍剛入山谷,宋軍伏兵四起,王文郁帶領大軍沖擊,將禹藏郢成四殺得大敗,斬首四千人。
禹藏郢成四眼見救不了自己的兒子,只得逃回,而這時屈吳山大營也響起了喊殺之聲。
等到禹藏郢成四來到山下,大營上方,已經飄起了囤安軍的大旗。
蘇烈戴著鐵面,杵著長刀站在營門之處,高聲喊道:“老將軍若再不降,合族可就滅了。”
禹藏郢成四滾鞍下馬,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就跟見到親人一般:“蘇天使,郢成四愿降藍衣軍,我兒,我兒被官軍給圍了,你快去救救他啊……”
在天都山這個軍閥混戰敵我難分的地方,將領的個人魅力,往往比十萬大軍都有效。
囤安軍藍色的軍服,就是如今全天下獨一份的標志,全員換了新軍裝備后,堪稱天下第一強軍
成軍二十年,連年血戰,未嘗一敗,早就成了西北神話一般的存在。
囤安軍軍紀嚴明,除了對敵,平時秋毫無犯。
打仗的確兇,但是只要你降了,那就沒事兒了。
不過蘇烈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一旦降而復叛,囤安軍的接下來的報復,也是慘烈而無情的。
蕃夷畏威而不懷德,行事如此講求“原則”的囤安軍,反而在橫山青唐各部落中,名聲好到不行。
蘇烈素來仰慕狄青為人,行事做派都向狄青看齊,蕃人呼狄青為“狄天使”,于是也就呼蘇烈為“蘇天使”。
本身就是夷人,又非常能打,蕃部天生對他就有親近感和敬畏感,加上還是來自巫法神廟祖地二林,部落之間都在傳說,蘇烈乃是西南戰神支格阿魯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