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四十章木蘭陂
趙頵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自己這個自幼頑劣的兒子,可這回兒子做下如此大事,實在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如今換了一種目光看自己的兒子,竟然……似乎……從自己兒子還是浮滑促狹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絲……智慧?
難道這一切都不是他跟著蜀國公長子胡鬧,而是他故意利用這樣一次機會,搞出來的這一出?
“奕……奕兒?”趙頵試探著相詢:“你這是……什么意思?”
趙孝奕臉上第一次露出鄭重的神色:“父親,我自幼浮滑,然人過十四,尚不知是非否?”
“可是父親久處宮內,不知外間所議,朝臣視二伯與父親,猶視未起之盜跖。”
“因此我也只能越加放浪,以示無能。”
“上回幫蜀國公整頓鄭州冶廠,后得推舉機宜廳,我也借故推逃了。”
“如今看來,陛下不會再任由我逍遙胡鬧,可正因如此,更是將我父子推到了風頭浪尖之上。”
“父親,請外吧。”
趙頵看著自家兒子,第一次覺得他是如此的陌生:“奕兒……這么多年……你早告與我知,我何至于,何至于……”
說著說著,聲音中都帶上了一絲哽咽。
趙孝奕拱手道:“欺瞞父親這么多年,是孝奕之罪,不過父親不善作偽,早告與父親,只怕父親會演砸。”
趙頵唏噓了一陣:“想不到我家頑劣,竟是千里之駒,弄此大險,卻也僥幸得成局面……”
終于下定決心:“為父決意請外,從今往后,由得你那二伯去折騰。咱家,不跟著摻和了!”
站起身來,在書房中來回踱步:“不過如何才做得成?你皇祖母那里……”
趙孝奕說道:“一路上和蘇軼有的是機會聊天,據他說,仙卿正在和錢乙、唐慎微收集整理一部大醫典,叫《元豐本草綱目》,如今即將大成。”
“父親一向喜歡研究岐黃之術,不如以此為借口,與蜀國公商議一下,將這事情攬過來。這樣就不但有了請外的理由也是立德立言的好機會。”
趙頵猶疑道:“奪人之功……這不好吧?再說蜀國公尚在眉山守制如何溝通?”
趙孝奕說道:“蜀國公一向推功慣了的,再說此事后面審議制版付印……也是事務繁雜父親主理他人列名于父親以下,也不算完全奪人之功。”
“溝通就用四通的電報渠道小七哥回來有一段時日了,如果父親同意我去與他說。”
“好!”趙頵終于同意:“這事情辦得成吾家方得安穩!”
溝通很快就得以完成,十二月,辛子,曹王趙頵上表欲修《元豐本草綱目》。
此書將大到一個驚人的程度按照趙頵的規劃,將分作醫學部、藥學部、醫技部、臨床部。
最早石薇他們一直在整理的《本草綱目》,不過是其中《藥學部》的一部分而已!
趙頵要主抓的這部著作,卻要將一個“現代化”醫學院的所有教材,以及大型醫院的設置運轉、管理等內容,都要歸納進去。
等到諸般成熟之后甚至還要進階成為后世衛生部的組建管理,國民體質提升控制瘟疫等重大疫情的大型醫療事業的重要文獻。
完成這么龐大的一部醫學著作,對天下萬民的好處是不言而喻的因此請求陛下成全臣弟的這個妄想。
所要耗費的精力是無限的所以也請陛下容臣弟出居外第,以方便工作。
趙頊下旨挽留,但是趙頵為國家衛生事業奉獻的態度很堅決,最后甚至提到了出家修行,嚇得趙頊準了趙頵的第四次上表,命其出就外第,同時賞賜金寶珠玉,賜玉魚為佩。
大宋親王佩玉魚,從此成為成制。
同時召回遠在西北的唐慎微,和錢乙一起作為趙頵的副手,組建醫典局,擔任《本草綱目》修撰。
扁罐雖然父母不在京中,但是去處其實不少,除了家中有綠箬和張麒照應,還有石府,還有蘇頌那里,還有三畿的莊子。
結果扁罐剛一出宮,就被舒國長公主接走了,和王彥弼一起,陪趙傭讀書,重新恢復了學院的生活。
椅子帶回來的大量圖冊,成了趙傭最喜歡的東西,每天都要纏著扁罐和椅子講大海上的經歷。
其實扁罐和椅子他們還是經歷了不少的風險的,東大洋上的消息陸續傳回來,幾艘冒險在九月進入北西風帶的捕鯨船,連番失事了。
扁罐他們的成功,除了船只先進,水手專業,觀測準確,計劃周密,安排科學,理工動手解決問題的能力突出以外,船員的團結和船只指揮的謹慎細致,以及他們逆天的運氣,也是決定性的因素。
不過今天扁罐沒給趙傭講航海冒險,陳昭明從司農寺帶回來一張地圖,幾個娃子正在研究一項水利工程。
木蘭陂。
木蘭陂,是大宋在福建的超級大工程,直到后世都是全國五大古陂之一,世界灌溉工程遺產。
陂首樞紐工程由攔河壩、進水閘和導流堤組成,橫截溪流,拒海水于陂下,引溪水灌溉農田。
這道水利工程,乃是響應國家號召,民間集資自發籌建,而且前后修成的經歷,可謂一波三折。
最早,福建興化軍莆田縣所處的南洋平原田地,灌溉水源來自德化戴云山的木蘭溪。
由于木蘭溪雨季水量大,旱季水量小,導致南洋平原旱澇無常,大片田地荒蕪。
當地百姓迫切期望興建水利工程,保證農業收成。
有一位叫錢四娘的十六歲女孩挺身而出,攜帶巨資十萬貫,來莆筑陂,苦干三年,終于筑成。
然因選址不當,陂成即被洪水沖垮,極度悲憤的錢四娘投水自盡,時年僅十八歲。
其同鄉林從世,感動于錢四娘的悲壯義舉,發愿要完成錢四娘的未了夙愿,于是也攜了十萬貫巨資,來莆繼續筑陂。
第二次修造也因選址不當,陂成之日,再度被洪水沖垮。
百姓們前仆后繼修造木蘭陂的悲壯事跡,感動了遠在汴京的趙頊,于是趙頊下詔,招募有志之士,再修木蘭陂!
熙寧八年,具有理工學院和都水監背景的水利專家,福建侯官縣人李宏應詔,“傾家得緡錢七萬,率家干七人入莆,定基于木蘭山下。”
扁罐拿著木筆在地圖上為趙傭講解:“第三次興建木蘭陂。李師在僧人馮智日的協助下,首先就是總結前人失敗的教訓。”
“分析研究錢、林二陂失敗的原因,他們認為,錢陂‘與水爭勢,是以不遂’;林陂‘隙扼兩岸,怒濤流悍,是以再壞。’”。
陳桐說道:“之前的兩次失敗,在于沒有摸清地質和水情,選址不當。郡王你看,最早錢陂的選址在這里,過于靠上游,江面狹窄,難以抵擋來自上游的洪水。”
王彥弼說道:“林陂選址的時候,雖然考慮到了這個問題,但是卻又太過于靠近下游。”
陳桐說道:“對,林陂忽略了海潮對堤壩的影響,將地址設置在了這里,海水涌入迅猛,導致壩體被海水侵蝕崩潰。”
扁罐說道:“經過一番比照,李師他們最終把陂址定在木蘭山前的錢陂下游,與溫泉口邊得林陂上游處。”
“郡王你看,此處雖然江面寬闊,工程量比前兩次的大得多,但是由于水勢迂緩,可以避開江流的直接沖擊和潮水的迅猛頂吞。”
王彥弼說道:“在陂首即將建成的同時,還需要立即大規模開展南北洋的堤防建設、河道治理、堰閘修建等工程。”
趙傭立即就想到一個問題:“那之前兩道窄陂都耗資十萬貫,李宏的七萬貫明顯不夠啊?”
扁罐笑道:“郡王英明,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