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零九章程頤
蘇軾后來還曾為李常寫過《李氏山房藏書記》、《白石山房》詩。
而蘇油的可貞堂與白石山房也進行過圖書復刻再版以及交換工作,兩人關系由此非常密切。
但是李常就是個文士,沒有做過國家財計工作,很多人都懷疑李常能不能干好。
有人以此問司馬光,司馬光回答:“使此人掌邦計,則天下知朝廷非急于征利,貪吏掊克之患,庶幾少息矣。”
這個觀點蘇油不贊同,但是李常做戶部尚書,最高興的莫過于蘇油。
不懂好啊,不懂才好教。
于是蘇油給李常寫了一封長信,告訴他不用擔心。
戶部的工作其實就是以前三司的工作,三司這么些年也出過幾位能臣。
張方平在蜀中首開新式記賬法,后來引入三司。
趙忭將國家的財務制度梳理得明晰干凈;
唐介治三司,又將復核制度搞了出來,清理了積賬。
王安石對國家財務也非常重視,將制度下到了各路。
如今只需要核對各州府賬冊,加上一個預算審批制度和財務申報制度就行,不但可以加強戶部尚書的權力,還可以加強管理與監督,為下一步的稅制改革打下堅實的基礎。
還有一個現成便宜,就是太皇太后已經讓折沖府將各路隱戶隱田都搜檢了出來,成果喜人。
這么些年下來,大宋的隱戶隱田問題又有抬頭,這次共得各路隱田共計一百萬頃,占全國已有耕地面積的八分之一,相當于增加了兩個太湖地區耕地面積,順帶擴出隱戶丁口百萬。
如今國家歲入,農稅占了五分之二,僅新納入的編戶與田土,就會為國家增加歲入兩千萬貫!
這就是高滔滔的巨大成就。
擺平宗室勛貴,任用司馬光呂公著等清廉官吏,穩抓大義,手段充分,高滔滔在垂簾一年之后,拿出了一份硬邦邦的政績,如今各地已經有官員開始以“女中堯舜”稱之。
其實繼任者的功績,很多應該歸功于前任,而現任者造成的問題,很多需要后任來擦屁股。
因此“政績”這個東西,它存在一個延遲性。
然而事實上很多人不明白這一點,或者故意不明白這一點,這也是沒法說理的事情。
但是在高滔滔這里,別的政績或者全是趙頊留下的,但利用折沖司擴撿隱田隱戶這一條,是人家自己想出來的,連蘇油都沒有想到。
不得不贊嘆,堪稱神來之筆。
所以蘇油在點醒李常,你這個戶部尚書很好做,就是一切按照制度來辦,并且在制度框架下,全力配合太皇太后在經濟方面的舉動。
其實一件事就夠了,就是加強對地方的監督,將各路藏著掖著的那些霉貓爛狗,都攤到陽光下來曬一曬。
現在有了電報,有了折沖司,監督成本降到了歷史最低,那就是大有為之時!
壬申,置訴理所,許熙寧以來得罪者自言。
這是準備給被王安石貶棄的官員平反。
高滔滔終究還是給了蘇油面子,沒有堅持強行任命安燾,詔:“安燾堅辭知樞密院事,特依所乞,仍同知樞密院事,以王韶知樞密院,以蔡京提舉軍機處。”
幾個刺頭御史給事中,保留原職。
以校書郎程頤為崇政殿說書。
程頤進了三道奏章,對皇帝的教育做了規劃建議。
其一就是皇帝在一天當中,應當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宦官宮妾之時少,則自然氣質變化,德器成就。
第二是皇帝身邊需要隨時有人,除了平日的正常課程外,還要常留二人直日,夜則一人直宿,以備訪問。
或有小失,隨事獻規。歲月積久,必能養成圣德。
其三是為皇帝師、傅、保者,其德義的表現就在于讓皇帝“防見聞之非,節嗜好之過,適起居之宜,存畏謹之心”。
因此皇帝左右扶侍祗應宮人、內臣,年紀要夠老,要在四十五以上,性格要厚重小心。
然后所有人,包括皇帝自己,服用器玩,皆須質樸。
其四是應當擇內臣十人,專任皇帝學習方面事務,平日里經筵祗應,同時伺候起居,皇帝的一切事情,都要讓經筵官知曉,以方便教育糾正。
第五就是要尊重老師,經筵臣僚,侍者皆坐,而講者獨立,于禮為悖。
要求教師坐講,以養主上尊儒重道之心。
最后就是提升經筵官的地位,“臣以為天下重任,惟宰相與經筵。”
“天下治亂系宰相,君德成就責經筵,由此言之,安得不以為重!”
高滔滔認為很有道理,全部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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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趙煦給氣壞了,寫信給蘇油告狀,這個老冬烘不想要我過好日子了,司徒快來救命啊!
正好文彥博已經入京,蘇油要去拜見,于是坐上火車回到汴京。
皇帝開經第一堂課,宰執重臣們都要參與旁聽,這是國家表示對教育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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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聽講經的地方,在講簋所或者資善堂,其中資善堂是皇子學習的地方,講簋所是皇帝聽講的地方。
程頤的名聲學問是沒有問題的,今天還是他第一次亮相,對他感興趣的人也不少。
蘇油背著個皮書包走過來,紅顏鶴發精神矍鑠的文彥博看到他:“小師弟居養三十年,氣質算是出來了。”
蘇油趕緊拱手為禮:“蘇油拜見師兄。”
說起來兩人關系密切,相互支援,但是正兒八經見面的時候,真沒幾回。
大宋官場,非常忌憚同門,師生這種關系的牽扯,因為這是產生朋黨的因由。
然而忌憚歸忌憚,該產生的朋黨一樣也沒少。
更有趣的是凡事卻又有特例,比如文彥博和蘇油之間,就已經不用顧忌這些了。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
文彥博擺明了是司馬光和高滔滔害怕自己鎮不住場子而請回來的大神,用后世的話講叫返聘,和蘇油的名望都非常高,已經超脫了官場的約束。
用現在的說法,二人同在“師臣”,平日里負責與皇帝“坐而論道”,“不宜煩以吏事”。
而且蘇油與文彥博之間已經沒有了什么利害關系,文彥博是當過幾次宰相的人,沒什么需要倚仗蘇油幫助的地方。
而蘇油也是所有人公認的宰執人選,不做宰相只是為了讓司馬光呂公著面子好看而已,并不是他能力不行,所以他也沒有什么需要倚仗文彥博幫助的地方。
稱呼上師兄師弟地亂喊,但是立身處世皆合制度,大公無私;相比表面使勁撇清,私底下勾連交通,如王珪蔡確那般,是兩番天地。
在這種情況下,兩人如此相稱,反而顯得坦蕩。
文彥博的脾氣類似章惇,但是他比章惇有一個優點,就是雖然對同僚頤指氣使盛氣凌人,對皇帝、皇室卻非常的尊敬和忠誠。
這種尊敬體現在禮節上,也在于對制度的遵守上。
倆師兄弟不愧都是龍老頭的學生,哪怕龍椅上坐著的是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孩,但是只要他的身份是皇帝,那作為臣子該盡的禮數,兩人也絕不會因為皇帝年紀太小,就不把該走的制度流程走完。
這一點上,師兄弟倆比司馬光、呂公著都還要強。
蘇油也經常用老頭作為例子教育章惇,看看你那暴脾氣,好歹分分對象行不行?
沒一會兒,趙煦也到了,還有扁罐和陳梧陪同著,手里拿著一枝柳條,看樣子是剛剛從花園里折的。
見到蘇油,趙煦不禁有些開心表露出來,不過轉眼壓抑下去,只是過來給文彥博和蘇油問好。
看到趙煦手里的柳枝,蘇油知道后宮裝修已經差不多告一段落,現在只剩下最后的花園工程了,便問道:“陛下已經移住新宮了?”
趙煦點頭:“是的,不過遵循司徒物盡其用的教導,我讓蘇軼將家具陳設都搬了回來,就添置了一些書架、沙發椅子之類。”
這事情蘇油之前已經聽扁罐講過,趙煦將新宮里的家具陳設,全部換成了自己父親用過的。
之前舊宮有一張書桌,高滔滔嫌有些舊,讓人撤走換了新的,結果趙煦放學回來發現,又叫人將那張舊桌子搬了回來。
蘇油經常和趙煦講他父親的故事,在趙煦的心目中,趙頊的形象很高大,很豐滿。
趙頊在蘇油的嘴里,和別的臣子嘴里,和司馬光最近在修的《神宗實錄》里,都有些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