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再見辛娘
杭州繁華,恢復極快,蘇軾的文名已經大成,身邊也很快聚集了許多天才的文士。
米芾知雍丘縣,大蘇召他給自己做幕僚,剛從揚州過來的時候,米芾設了一對長案,各以精筆佳墨,紙三百列其上,而置饌其旁,邀請蘇軾吃飯。
蘇軾過來見之大笑。兩人沒行酒一行,即申紙一起作字。二各小史幫著磨墨,幾乎都供應不上。
至薄暮,酒行既終,紙亦盡,兩人相互欣賞交換。
事后大蘇就跟蘇油寫信吹噓,說那一日兩人興致太高昂了,都自以為平日書莫及也。
蘇油回信既然你都說了,那我要分賊贓,不光你的,還有米顛的,我保證公平,各取一半。
于是大蘇去找米芾索回一半的文字,這事兒就被米芾知道了。
一日大蘇宴客,設客十余人,皆一時名士。酒到一半,米芾突然站起來,憤憤不平地說道:“元章今以少事白吾丈,世人皆以芾為顛,愿質之!”
大蘇應聲而答:“吾從眾!”
這是《論語》里的一句話,本是孔子對于禮儀方面又經有權,靈活變通的論述,現在給大蘇這樣用出來,頓時讓坐客們笑得東倒西歪。
在西湖,大蘇還發現了一名大才女——琴操。
一日宴會,有一吏閑唱秦觀的《滿庭芳》,偶然誤舉一韻:“畫角聲斷斜陽。”
琴操在一邊聽見,說道:“這句是‘畫角聲斷譙門’,非斜陽也。”
吏因戲之曰:“爾可改韻否?”
小姑娘立即便將秦觀原詞改作陽字韻:“山抹微云,天連衰草,畫角聲斷斜陽。暫停征轡,聊共飲離觴。多少蓬萊舊侶,頻回首煙靄茫茫。孤村里,寒鴉萬點,流水繞低墻。
魂傷,當此際,輕分羅帶,暗解香囊。漫嬴得青樓薄倖名狂。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有馀香。傷心處,長城望斷,燈火已昏黃。”
相比秦觀的原詞,這首詞改韻改得渾然天成,并列在一起,竟然難分高低,初見之下,幾乎看不出來誰是舊作,誰是改寫。
大蘇聞而稱賞,再有宴會,時時召請琴操為伴。
冬,十月,乙巳,遼主詔曰:“法者,所以示民信,使民可避而不可犯也。比命有司纂修刑法,然不能明體朕意,多作條目以罔民于罪,朕甚不取。自今復用舊法,馀悉除之。”
遼國見到大宋這些年欣欣向榮,也要跟著開始變法了,不過卻是變回以前散漫粗糙的狀態。
戊申,翰林學士蘇轍上《神宗御制集》九十卷,詔于寶文閣收藏。
癸丑,御邇英閣,進讀《三朝寶訓》。
綠水泱泱的漳河上,行來了一艘特別的船。
沿河水利歷史悠久,西門豹治鄴的故事就發生在這里,直到今天,西門引漳十二渠,都發揮著其農業灌溉作用。
漳河上方有一處稱為漳澤,蘇油準備將之建為水庫,用于調節漳河夏冬峰谷用水,保障通航之用。
漳河有兩條,一為清漳,一為濁漳,在館陶合為一股,稱為衛河。
三國時期曹操征袁紹,就是利用的這條水道,當時稱為“白溝”。
隋煬帝開挖運河,對白溝進行了加寬疏浚,南達內黃,北至涿郡,成為著名的永濟渠紐帶工程的一部分。
引入沁水補充流量以后,被隋煬帝改造后的漳水、衛河,以新鄉為界,下游可通承載數萬斤的大船,上游可通運貨數千斤的小船。
現在河上的這條船造型奇特,尖頭平底,和一般畫舫的方正不同的是,整體呈流線形,除了船艙,也有船樓。
沒有帆桅,只在船樓后部設有一個大煙囪,在突突地冒煙。
船似乎被一種水下的力量推著在行進,速度相當快,然而突然間作了幾聲異響,便變成了滑稽的滑行。
這是一條機械動力船,船上安裝著京師大學堂最新發明——柴油機,不過這玩意兒如今還是試驗產品,動不動就趴窩。
吳恂也在這條船上,見動力又出問題了,不禁手扶腦門抱怨:“這樣走法,何時才能到家。”
蘇油穿著一身工裝,臉上手套上都是油污,翻著白眼說道:“兩岸風光旖旎,你就好好看風景吧,這玩意兒跟我想象的變化有點大,說明書又不夠直白……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就聽船艙里一聲怒吼:“曲軸箱連桿螺母鎖片鎖舌沒有扳起來!我就說怎么振動這么大,機油燒得這么快!誰干的?!”
“我干的我干的……”蘇油又屁顛屁顛地往船艙跑,滿臉的不好意思:“時間太長,手藝有點生了……”
問題找到就好辦了,很快,吼人的那位瘋狂搖動曲柄,機器又猛然突突突地響起,船只繼續前進。
蘇油從船艙里鉆出來,一臉黑油還在教育吳恂:“看,理工之學就是這樣,遇到問題解決問題,然后再遇到問題再解決問題,一步步達到巔峰……”
剛剛那位拿著曲柄吐槽:“還好意思教育別人呢……”
回到船樓上,拿肥皂洗凈油污,剛剛那漢子才露出臉來,卻是石勇。
邯鄲肯定有礦,蘇油直接將石勇和李庸征調了過來,負責勘探和建廠的事宜。
李庸現在帶著勘測小隊根據倆鄉導提供的信息尋找礦脈,石勇則已經開始調運機械。
沒有人知道蘇油為何如此有信心,敢將勘探和建廠的準備工作同時進行。
擦干雙手,蘇油才重新拿起厚厚的說明書來,觀看噴油泵的原理。
噴油泵設計,是柴油機的核心與精華,蘇油雖然前世玩過不少的柴油機,可是也沒有具體到拆解過噴油泵的程度,現在這個噴油泵是陳昭明設計的。
其實原理很簡單,就是泵內有兩組對置柱塞,柱塞安裝在葉輪上,葉輪被發動機帶著轉動的時候,柱塞也就跟著被凸輪環的凸起部分壓動。
柱塞在柱塞套內運動,完成注油與壓油動作,當壓力超過出油筏的彈簧壓力時,出油閥就被頂開,柴油就會噴入氣缸。
當然還有一系列的配套裝置控制調整油量、壓力,能夠使之達到最佳的狀態。
應該說陳昭明的這個設計巧奪天工,簡單高效,比蘇油天馬行空想出來的東西簡單多了。
這次調整之后,柴油機就再也沒有出過毛病了,一直開到了肥鄉吳家莊。
吳家莊合村的老少都趕到河邊來看熱鬧,當蘇油下得船來,吳存之和李辛娘都不敢認了。
吳存之眼中含淚:“初見探花郎的時候還是個少年郎君,如今都是大官人了。”
李辛娘不禁抱怨:“也就是使相和煦,要不你一開口就得罪人了。咋不說你都一老頭了呢?”
蘇油哈哈大笑:“老吳的脾氣還是沒變,腿腳還靈便?舊傷處這天氣會不會痛?”
“叫他進城趕集就痛,上山打鹿打兔子就不痛!”辛娘又忍不住吐槽。
所有人都是大笑。
石勇當年也在環州,和吳存之老交情了,戰友相見分外親熱,說起當年光屁股重騎追擊敵軍的事情,又是一通相互取笑。
等熱鬧完,吳恂才找到機會上前來跟父母請安。
辛娘還有些生兒子的氣,不搭理他。
回莊子的路上,蘇油開解李辛娘:“雖說還是兵兇戰危,但是新軍作戰的方式已經大變了。”
“有了神機銃,我軍都是遠程作戰,敵軍沖不進陣前百步就將他們放倒,如子翼這般人才,那是七百步外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用的,辛娘你就放心吧。”
辛娘低著頭:“也不知道何時是個安寧。”
蘇油說道:“辛娘你飽讀詩書,當知北方地理,太行燕山不在我手,就只有任敵來去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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