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零二章孟端儀
孫老二說道:“不瞞哥哥,我要接觸那貨主啊,零鈔碎票的可不給換,人家就認兩樣東西,支票、舶來金幣。”
“這倆玩意兒卻都不好整,我可是看了哥哥好些天,也打聽過了,大約就是富貴人家狗皮爛灶的那點兒事兒。”
“這種事兒大名府見得多了。但是哥哥也得想想,等禍害完了徐公子,回去主家那里,真還能得好?”
“我的哥哥也,徐家不管是誰主事兒,反正將徐公子派出門兒的那一天,其實就順便將哥哥也一道坑了哇!”
吳仁不禁沉吟了起來。
孫老二繼續鼓動如簧之舌:“哥哥這般人物,放哪里不能出頭?所差的不過一個機會,這不,機會就自己來了?”
吳仁臉色陰郁:“說事兒!”
孫老二趕緊說道:“咱只要將徐公子穩住,讓他常來玩兒,咱還不讓他老輸,輸一把大的又慢慢贏回去,便如這幾日一般,那徐公子的支票本兒,還不就成咱們的了?”
“一回就是千幾千貫的花差,如此這般倒騰幾年,哥哥,是不是一樁富貴?”
吳仁目光閃爍了好一陣,終于問道:“我能得幾成?”
孫老二說道:“事兒我可是全給哥哥說清楚了,小弟雖然崇慕哥哥英雄了得,不過手底下還有一大攤子要養活……”
“這樣……就請哥哥可憐一二,哥哥只管把徐公子奉承好,讓他常來,剩下的偶爾陪小弟取一趟貨,剩下都在小弟身上,每次咱六成,哥哥四成,怎么樣?”
吳仁搖頭:“不如我只要兩成,老弟你留八成。”
孫老二愣了一下:“哥哥何意?”
吳仁冷笑:“灑家不慣使假錢,我這兩成,得是真的才行!”
“這個……”
“不是我無禮。”吳仁解釋道:“老弟這賭檔流水大,多幾成少幾成看不出好歹來,可要是我來使,片刻之間,官府就該順著線摸過來了,老弟你明白?”
“無怪吳大哥當年能從官兵圍剿下逃脫,這心眼而真不愧積了年的老匪!”孫老二頓時心服口服:“成交!”
汴京,鐘萃宮,向太后坐在鳳椅上,看著下頭一群小丫頭片子打算盤理賬。
除了皇宋慈善基金,還有內庫,如今的趙宋皇室可謂家大業大,光東勝洲的金銀,每年流入就有上千萬貫。
朝中關于河北銅政吵吵嚷嚷,皇帝最后敲響了小金鐘,乾綱獨斷,司徒要的銅也不必從海州運了,直接從汴京皇宋銀行內庫里去庫存。
用金銀置換出銅料,將銅料發給司徒,順便將寶鈔漸漸替換成金銀本位。
今年兩浙路受了臺風,南海綱船也受了影響,晚到兩個月,于是盤賬也就跟著晚了兩個月。
眼看著年前要完不成工作,向太后去和高滔滔請罪,高滔滔、向太后、朱德妃三人一合計,干脆,讓三畿四輔的宗室勛貴各家女兒,年紀在十三到十六之間的,入宮來幫忙。
這是一項巧妙的設計,三位貴人覺得是個好機會,可以考察一下各家女孩子的品行學識,為幾年后趙煦的大事兒做準備。
經過幾次挑選,向太后選中了好幾個小妹崽。
皇帝是挑剔的,聽聞今日從理工學院回來,去太皇太后那里問候起居,說道蘇山長出了一道題,是關于水陸運輸效率的區別的。
這孩子還以此嘲笑劉侍郎,挨了太皇太后一頓訓斥。
想到這里向太后就有些舒心,如今這個官家的學問,那真是歷朝歷代以來最厲害的,性情雖然不如仁宗那般克己溫良,但是也不如他爹那般沖動急切。
明白是非,難受蠱惑,甚至不疾不徐,有章有法。
偶爾幾次在都堂開聲,盡讓群臣賓服。
端有明君之相。
不過要讓趙煦鐘意的皇后,不懂理工之學,怕是不行了……
向太后其實學養也豐厚,先祖向敏中遵守禮節,端厚平易,而通曉民政,智謀過人。
太宗曾與之以張詠并列,稱二人乃自己的“名臣”。
深宮里諸多難言,頭上又有個強勢的婆婆,向太后這些年其實一直過得不怎么舒心。
直到高滔滔垂簾聽政,將慈善基金這一塊交給她管理,才算是稍微有了些權力。
這次選拔內庫、慈善基金的管理人才,向太后就明確拒絕了前來請托的娘家兄長。
向家女兒,不許再入帝王之家。
入宮幾十年低調到了骨子里,但是眼光手段,向太后盡自是有的。
比如太妃,畢竟是皇帝的生母,高滔滔之前想扶起向太后來打壓朱太妃,卻并不意味著向太后就心甘情愿當這桿槍。
再比如這次選人,明面上是幫助皇家打理財務,其實就是在選趙宋未來的后妃。
雖然后宮三座大山大家都不提,但是其實所有人都清楚。
呃,可能除了一位……
看著座前努力工作表現的小姑娘們,向太后不禁暗暗嘆了口氣,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還以為進宮是大好事兒呢。
想到這里,向太后的目光看向了室內一個意態嫻靜,神色認真的小女孩,眉州防御使兼馬軍都虞侯孟元的孫女,小名兒叫端儀的。
據說此女幼年在門口玩耍,有一道人路過大驚,說其命格貴不可言。
其祖父孟元將道人抓起來準備暴打一頓,因為這個孫女身體羸弱經常生病,孟元以為道人是在譏刺。
道人大叫冤屈,說此女不能困于閨閣,需照男子般培養,方才可免禍端,常保壽福。
死道人大逆不道,原話說的是孟小娘子將來能夠“保扶半璧”。
孟元將道人亂棒逐出,回來琢磨了半晌,卻又姑妄聽之,給自家孫女照男孩般取了個名字,叫孟端儀,字瑞卿,延請博學先生來家中授課教書。
這些事情不為外界所知,且說來也怪,孟家這小孫女后來果然就不再生病了。
女孩天姿聰穎,學習進展很快,待到九歲的時候,正好蘇小妹辦女班,孟元便將自家這寶貝孫女送了來,和畢觀等人成為同學。
這個女班的目的就是培養數算、統計、會計等人才,幫助皇家新成立的計財局料理賬目。
選拔人才的時候也發生了一件趣事兒,當天下午高滔滔幾人討論眾女優劣的時候,趙煦正好過來問候起居,招來伺候的小黃門:“考試桌上的筆架,有沒有人將它調轉過的?”
高滔滔、向太后和朱太妃都感到莫名其妙,詢問趙煦什么意思。
趙煦說道:“聽聞娘娘們要選財計人才,財計人才首要心細,其次認真。”
“于是我就選買了一批有瑕疵的瓷筆架,一邊花紋是完美的,一邊是有瑕疵的。然后命內侍將有瑕疵的那一面,朝著考試者的那一面擺放。”
不一會兒黃門過來稟報,共有五人調整過桌上的筆架。
趙煦說道:“那就不勞娘娘操心了,這五人心細如發還不容瑕疵,是最好的會計人選。”
幾個女人都被趙煦這思路和方法給驚著了,大宋如今聰明的妖孽越來越多,咱們老趙家這是也要出人了?
都說老九雖然損了目力,但是耳聰增倍,乃是音樂天才;
老十一聞一知十,琴棋書畫一觸即會,殆有天授。
如今看來,在察人一道上,倒是這老大最厲害。
這可是作為皇帝最優良的素質。
想著想著,向太后就想遠了。
這孟小娘子也在當時的五人之中,其后考試成績也是最優,然而趙煦卻讓她們與成績一般的女孩子們一起工作,讓向太后繼續考察她們的心性。
到了現在,幾位貴人都覺得孟端儀是真不錯,但是孟小娘子卻好像沒有其他姑娘那般心思,只對財務管理這工作非常珍惜熱愛,一心撲在差遣上面。
向太后看著小姑娘一縷頭發散落下來都不知道,還在認真撥打算盤核驗賬目的樣子,不由得好笑。
說起來這個才是心氣兒最高的,真將自己當作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