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零六章開會
蘇油越說越氣不平:“文官有什么了不起的?進士華選就可以逃避監督?因為監督者的身份是外戚,就天生低他們一等,有糾核就是構陷良善?有彈劾就是仗勢橫行?”
“荒謬!”
高公紀一臉難色:“叔啊,這話你來說倒是輕巧……”
蘇油一下子沒憋住,噗嗤笑了。
這下破了功,也就不好再罵下去:“君正啊,既然有這些擔憂,那就更要好好想辦法。”
“否則事情遲早要爆出來,就像現在這樣,真等到此案爆到你姑母案頭,你以為憑你這尸位素餐的裝憨模樣,就能逃得過責罰?”
高公紀有些懊惱:“那到底該怎么做啊?”
蘇油說道:“那就更要小心謹慎,將案子辦成鐵板釘釘,毫無瑕疵!而絕不是毫無作為!”
高公紀小心翼翼地道:“叔已經安排好了吧?你放心,有你在,我的腰桿就硬得起來!”
蘇油將彈劾的那篇奏章丟到火盆里:“先說好我只幫你這一回,這次案子是王寀、彥弼、世則和程岳辦的。”
高公紀立刻明白了:“叔剛到河北就將程岳轉到我都巡檢衙門,就是為的這個?還有世則這乖娃。那這案子就有我與都巡檢司從頭到尾的參與,不是沒有作為,是不是這個理兒?”
說完轉憂為喜,連連拱手:“哎喲還是叔知道心疼侄兒!這比俺親爹都強咧!”
“別鬧!”蘇油說道:“這事兒可還沒完,接下來,就要動用你都巡檢司的人手了。都給老子抓成現行,一個個給我釘死!”
高公紀一臉端肅地拱手:“叔你就瞧好吧!”
從軍營出來,蘇油又在轅門處與高公紀和李純元交談良久,兩人都是一臉的鄭重,連連保證,也不知道在商談什么。
蘇油回衙之后,第一道命令,就是查抄了常勝賭坊。
接著幾個與常勝賭坊孫老二妻妾又瓜葛的大名府官員,被限制行動。
次日蘇油下帖,命大名府周圍邢、磁、洺、相、衛、恩、德、博、隆德、安利諸軍州府主官齊聚大名,商討明年四路振興之計。
待到知府知州知軍們上路之后,蘇油再次下令,四路諸州縣巡檢司,查核歷年官府賬簿,尤其是那些過期作廢的空白賬本,按照規定應當上繳而沒有上繳的,清驗數目,一律送至大名府核銷。
大宋對偽鈔最開始沒有專門的法令條款,偽造交子入的是“偽寫官文書印”的罪條,流兩千里。
到后來罪名逐漸加重,“通情轉用”,即明知是假還繼續使用;與“鄰人不告”,即知道鄰居有這樣的犯罪行為而不報告官府,“皆罪之”。
再后來,大宋朝廷對于維護寶鈔的信用有了深刻認知,文彥博返回中樞,又將制造偽鈔的罪行加重處罰,一個字——絞。
除了重罰,防偽技術也放到了重要位置,比如紙張,元豐元年正式設立了鈔紙局,除了制作寶鈔專用紙張,還包括了官府賬檔專用紙張和銀行其它票據專用紙張。
這些紙張大多是以楮紙摻雜短絨棉、南海五色蕉麻,還有加了高嶺土和膨潤土等添加劑,通過多層壓制的方法制成,邊緣還有復雜的印花,極難仿造。
到如今整個鈔紙局已經有票務官一名,掌典十人,貼書七十人,印匠八十一人,雕匠六人,鑄匠兩人,制墨六人、雜役十二人,各種精密機械數十臺,精密蝕刻板兩年一換,官府的檔案用紙到期沒有用完的,全部回收重造,以避免造假偽冒的可能。
然而大宋的事情就是這樣,規定在,但是不一定會被嚴格執行,結果就出現了漏洞。
十二月,癸丑,路內諸主官都齊聚大名。
理論上知州知府擅自離開駐地也是違規,不過這次是接到上級命令,因此不在此例,過年前上官有召,這就是要提前安排布置明年的大事。
蘇使相跟別的官員不一樣,從來不收賄賂,不吃克扣,不用公使錢,還是大宋出了名的送財童子。
因此這就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知州們都是駕著車拉著船興沖沖地來的,準備連開會帶置辦大名府年貨一起了。
果然,等眾人一進節度府,被引到偏廳就坐,蘇財神的氣局就體現出來了。
桌上擺放著一部蠟刻印刷的資料《河北四路振興綱要》,一本羊皮封面的石紙筆記本,兩支至今都還得稱為稀罕物件的自來水鋼筆,賽露絡做的筆殼,一支暖色調,一支冷色調,對應桌上一紅一藍兩瓶墨水。
有好奇的知州就打開了那部綱要,寫得清晰明白,還是蘇油的老一套,包括了現狀、調研數據、分析、需求、展望、目標、預算、工期、產能等一系列的東西。
里邊還細化到了各州的事務,總之就是依靠河北四路發展銀行貸款優勢和朝廷給予的政策扶持,利用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和交通運輸優勢,大力發展工、礦、鹽、鐵、農、牧、漁、商,將大名府路建設成為能夠獨立支持三路前線的北方大基地。
待到眾人都到齊了,王寀才入內室,將蘇油請了出來。
知州們多數都沒有見過這個大宋名臣,按道理司徒召見官員應該在三個月前,結果這娃一到大名府就跑下去搞基層調研,活活拖到了今天。
如今見到蘇油,官員們都是暗自道一聲慚愧,一把年紀,跟眼前這位相比,還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還有一個月,蘇油才過四十三歲的生日。
現在的蘇油,豐神俊朗,身上融合了頂級官僚和頂級學者的氣質,正是一個男人最精彩的年歲。
頭戴烏紗幞頭,身著大宋一品官員的紫色官常服,腳蹬皂靴,腰環玉帶,身側掛著金魚袋。
宋代官員的服飾都是官給面料,自己制作,蘇油的官常服內是毛絨內衣,羽絨馬甲和羽絨褲,輕便而不顯臃腫,邁著輕快的步子進來,與一干穿著臃腫的同僚相比,顯得簡潔清朗,俊逸瀟灑,還有幾分精明強干。
官員們趕緊圍過來恭維。
蘇油倒是和藹,跟所有人都打過招呼,這才坐到主位,請大家也都坐了,才開口道:“太皇太后和陛下托以河北之重,蘇油不敢不先顧及政務調研,方才與諸位同僚見面。”
“所幸這三個月考察沒有白干,對于如何振興河北,大致心里也有數了,這才敢拿著《綱要》,召各位前來商議討教。”
“耽誤了這么久,桌上的兩支鋼筆,還有墨水筆記本,就算是蘇油給大家道歉的意思了。”
下邊眾人連稱不敢,這份見面禮可不一般。
蘇油繼續說道:“就請大家打開《綱要》,對我們接下來幾年要做的事情,心里先得有個譜。時間很緊,大家事務也多,因此只能抽年前這稍微空閑的日子,讓大家來坐一坐,我給大家講解其中的內容。”
“我估摸著得三天時間才能講完,講完之后,大家一起討論,回去之后還要給下屬宣講,對于如何為圍繞這個綱要,繁榮各自的治下,大家都要想想辦法,出出主意,結合自己治郡的情況,也拿出一個計劃來,供我參考參考。大家覺得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就看在兩支鋼筆的份上都得說好。
蘇油取過自己案頭的綱要,打開鋼筆:“那我們就抓緊時間。”
《綱要》講解用了三日時間,中間還有討論,蘇油一一解答了知州們提出的問題,讓知州們見識了什么叫做能吏。
蘇油比他們還了解他們治下的州郡,甚至似乎已經對他們所提出的問題早已經思索好了答案,這一點讓所有官員都是佩服不已。
到第三天下午,大家已經提不出什么問題來了,等蘇油再次坐到講臺上的時候,身邊還多了幾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