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真定
依托興旺的糧食加工業,產生了大量的麩皮谷糠胚芽糟粕等副產品,正好加工成膨化精飼料,用來給轉場去雄州和霸州等地的牲畜補充營養。
因為牲畜來得多,不管怎么精心料理,也必然有死亡的,又因為各種糧食都在這里匯聚加工,于是老百姓們想方設法地將便宜的雜糧粉加工成比較好吃的東西,所以這幾樣東西自然也就應運而生了。
比真實歷史上大大提前,自然不足為怪。
河間熏肉是用豬肉做的,開始的手法類似與鹵肉,不過鹵制到后期會撈出來,再用類似兩浙路熏魚的方法來熏。
和其它地方鹵肉方法不同的是,里邊會加入大蔥大蒜,還有甜面醬,黑面醬、醬豆腐、醬油和醋。
熏制的時候要用柏木鋸末,三至四兩放鍋里,蓋好鍋蓋用慢火加熱一刻鐘。
看似粗野,肉片都有寸半厚,但是卻是道功夫菜,沒幾個鐘頭拿不下來。
饸饹就是雜糧面條,因為雜糧面筋道不夠,因此需要用到專門壓饸饹的工具,稱為“饸饹床”,床身用粗壯而彎曲的木料制成,中間挖一個圓洞,下面鑲上一塊布滿小孔的鐵皮,與床身平行加一木棍,當中對準圓洞放一木芯,使之可以像活塞似的上下運動。
將饸饹床置鍋上,待水燒沸時,將揉好的面團坯填滿圓洞,然后將芯置于洞口,手扳木棍,用力壓下,面條便從小孔落入鍋中,待面條煮熟后撈入碗中,澆上各種鹵汁,即可食用。
為了增加面條的韌性,老百姓們還找到了一種添加劑,叫“面丹”,其實就是沙蒿籽的細粉,可以起到增加粘度的作用。
河間府饸饹用的羊肉老湯,墊襯碗底用的是綠豆芽,加上調好的蒜泥,撒上些香菜末,味道是特別的鮮。
火燒就沒啥好說的了,唯一區別是這火燒不是驢肉的,而是馬肉的。
蘇油倒也不怕這是死馬的肉,畢竟鹵煮的時間也是老長,有啥病菌都給殺死了,只要肉質新鮮就行。
而且除了口感略粗,其實味道的確也非常不錯,尤其是肉上澆了鹵汁和面粉調制的“澆頭”,滋味更是濃郁。
不過這個蘇油不敢詳細打聽配方和做法,最多作為奇聞寫到《廚經》里就可以了。
畢竟吃馬可比吃牛還忌諱,大宋至今都還沒有到“馬匹自由”的程度。
要是給趙煦看見,想嘗嘗馬肉,朝臣們怕不會把自己給噴死。
朝廷近日里又損失了一位大臣,右光祿大夫、知樞密院事孫固。
孫固可謂天下正臣,宅心誠粹,不喜嬌亢,嘗曰:“人當以圣賢為師,一節之士,不足學也。”
起于神宗藩邸,又曰:“以愛親之心愛其君,則無不盡矣。”
傅堯俞曾有議論:“司馬公之清節,孫公之惇德,蘇相之智敏,蓋所謂不言而信者。”世以為篤論。
真實歷史上伐夏,孫固是樞密副使,當時他千方百計阻止北伐,認為大宋沒有準備好。其所作的種種預言,在真實歷史上的平夏戰役中,可悲地一一兌現。
因此可以說,孫固的戰略眼光和政治素養不是蓋的,最早在河北任上,曾為國家從遼國那里談判回來兩百里地的人!
只因為是御史出身,大家多看重他的正直敢言,往往忽略了這個方面。
這個時空里,孫固見伐夏事不可阻,轉而苦求趙頊,必須讓蘇油來主持平夏戰局。
趙頊一開始還不愿意答應,以為夏國輕易,是讓自家舅舅去游行白撿功勞的。
孫固又去說服了呂公著,兩老頭天天扭著趙頊鬧,還給各路大佬寫信請求聲援,最終趙頊也扛不住,將蘇油確定為六路都經略使。
在戰爭過程當中,老頭一改之前種種阻撓的姿態,大力配合前線動作,甚至在蘇油和高遵裕被“包圍”的時候,還勸說趙頊,堅定信心,相信前方指揮官,不要先自亂了陣腳。
應該說孫固在朝中的保駕護航,對平夏戰局的順利實施,是發揮了無與倫比的巨大作用的。
聽說孫固去世,太皇太后及趙煦皆出聲泣,輟視朝三日,贈開府儀同三司,謚溫靖。
蘇油也給孫固寫了一篇祭文,將平夏戰局定議前后孫固的表現濃墨重彩地描繪了一番,認為大家忽略了他智慮深遠,明敏洞察的一面;
又將其在戰爭進程中的表現描述了一番,認為大家更忽略了他高風亮節,為國不計個人聲名,得失非毀的另一面。
堪稱士大夫表率中的表率。
六月,蘇油抵達了河北路另一個大鎮——真定府。
真定府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里有一處天險關隘,井陘,可以往西抵達太原府,是河北三路溝通河東路的最重要通道。
蘇油在這里遇到倆委屈巴巴的貨,宋用臣和沈括。
倆貨都是活該,沈括是自己不嚴格執行朝廷銷檔制度,導致博州出了那么大的漏子。
宋用臣則因為是中官,本來就不受士大夫待見,又加上長期主持大工程,隨便沾沾手都不得了,被新上臺的劉正夫抓到把柄,彈劾其受賄瀆職。
天可憐見,受賄是真受賄,瀆職可真沒有。
但是臺諫彈劾太盛,高滔滔念在他畢竟為國家皇家干過不少苦活,尤其是治理黃河,那是百代之功,于是將之召進宮里,擺出他受賄的證據和群臣的奏章,問他想要如何發落。
宋用臣哭得稀里嘩啦,只求一死。
高滔滔這才將證據燒了,命將奏章留中,對宋用臣說想死可沒這么容易,蘇使相那里用人之際,如今放眼天下,也只有蘇使相才能容你。
最近使相得種詁的建議,要考察兩條溝通太原和真定的線路。沈括如今在太原,那你就去真定吧。
見到兩人蘇油就沒好氣,沈括不去說他,宋用臣可實在是太不應該了:“缺錢跟我說啊,以內使你的本事兒,京師大學堂地理學院,建筑學院少得了你一個院長職位?營造司少得了你一個供奉?”
“這兩項加起來一個月五百貫有余,加上正奉比宰執都差不了幾個了,你一介中官有多大花銷用得了這么多?”
宋用臣撞天叫屈:“使相有所不知,承包工程都是宗室勛貴,業務之外他們才是主子,下官就一奴才。主子賞賜,奴才有膽敢不收?”
“使相你說,高使相安排來的人要包干一段鐵路,請你吃頓飯送點禮,這是下官給他老人家面子,還是他老人家給下官面子?”
蘇油不由得哭笑不得,這尼瑪還夾著這層道理在里頭呢……
中官當甲方,宗室當乙方,傳說中的甲方爸爸,在大宋當得可真憋屈。
朝臣們彈劾還不敢鬧,只能勇敢背鍋。
估計高滔滔也是知道這些,因此才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將老宋發落到自己這里來。
畢竟自己是始作俑者,知道這里邊的門道后,就不會對宋用臣過于苛刻。
其實兩人都是能臣,在自己手底下絕對能發揮長才,很快就能憑借功勞東山再起。
太原產銅,對沈括來說,大力引進濕法煉銅,只要炸藥硫酸給夠,讓太原銅冶產能一年翻兩番只是輕而易舉。
而河北四路諸多大廠、大路、河道疏浚工程,對宋用臣這連黃河工程和皇陵、宮室、鐵路都能提取的大宋頂級工程管理專家來說,只能叫小項目。
果然,三言兩語說過,宋用臣與沈括就將圖紙翻了出來:“這幾個月我們可沒閑著,使相你看,太原和真定之間,原來可以修建鐵路!”
蘇油只掃了地圖一眼:“二位都是心大的啊,這是兩條鐵路,你們這是要我的命嗎?”
沈括趕緊說道:“不是啊,我們是將兩條線路都勘測好了,使相可以選擇一條來建造。”
蘇油說道:“我讓你們勘察,是希望用漕渠,走水運,誰讓你們搞鐵路了?”
沈括說道:“經過勘察,我們發現了一個問題,如今幾條支流的水流不豐,與漢代迥異,已經不足以支持漕運了。”
“不過卻又多了一個好處,就是水線下降,露出了大段平整的河床,卻又為修造鐵路創造了便利。”
“鐵路除了投資比開運河高,其利實不亞漕運,大可以施行。”
蘇油也不置可否:“那就都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