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攔駕
各地紛紛上書四路都轉運司,使相我們完成任務了,說好的政策呢?傾斜呢?良種農機技術人員呢?!
主動和被動,完全倒轉了過來。
秋收過后,民力便會到富余期,蘇油請求開始修造真太鐵路,徹底將四路連接起來。
鐵路造價五百六十萬貫,預計兩年完工,將由四路轉運司自行籌措。
高滔滔聞奏而喜,準了蘇油所請。
甲寅,京東西路發運使王巖叟入京,再任侍御史。
這貨跟蘇軾是一對難兄難弟,王巖叟因附和朱光庭彈劾蘇軾出試題不當,被高滔滔各打五十大板,一起趕出了京城。
之后劉摯因呂大防吏額事被鄭雍楊畏攻擊,鄭雍將王巖叟定為劉黨。
高滔滔因此敲打了徐王趙顥,此番蘇軾入京,劉摯趁機為王巖叟求請,高滔滔覺得京中現在需要一些新的平衡,加強劉摯的話事權,同意了其所請。
王巖叟陛見謝恩,首先就關心趙煦的學習情況:“秋氣已涼,陛下閑燕之中,足以留意經史。舜雞鳴而起,大禹惜寸陰,愿以舜、禹為法。”
明明秋老虎還有十幾個,老王卻認為趙煦童鞋愉快的暑假應該結束了。
趙煦只好打哈哈:“朕在禁中,常觀書不廢也。”
王巖叟又問趙煦近日觀何書。
趙煦當然不好意思說自己這段時間在忙著泡妞,反問巖叟:“王愛卿是從誰學?”
王巖叟對曰:“從河東寧智先生學,后歷仕四方,無常師。”
河東寧智,與真實歷史上的唐淹一樣,以學問道德聞名當時,但是卻是被歷史遺忘的人物。
趙煦又問:“那愛卿又怎么認識韓琦的呢?”
王巖叟對曰:“因隨侍閑居北門,始識琦,得韓公舉薦辟為學官,其后又辟至幕府,隨之居相三年,至其葬乃去。”
趙煦問道:“那你跟韓公這么久,韓公對你有何教誨嗎?”
王巖叟對道:“琦嘗教臣以事君之道,前不希寵,后不畏死,左右無所避,中間惟有誠意而已,臣佩以終身。”
趙煦稱道良久,又問:“治道何先?”
王巖叟對曰:“在上下之情交通,而無壅蔽之患。”
“上下之情所以通,由舉仁者而用之。仁者之心,上不忍欺其君,下不忍欺其民,故君有德意,推而達于下,民有疾苦,告而達于上,不以一身自便為心。”
帝曰:“安知仁人而舉之?”
對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剛毅木訥,近仁。”
趙煦搖頭:“朝臣各有性情,愛卿所言,只在其表。如匡師古輩,幾近剛毅木訥,其有仁乎?”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安民理政,未嘗有遺余力;于人寬嚴兩可之間,盡擇其寬;于己寬嚴兩可之間,則擇其嚴。有斯人,差近仁矣。”
王巖叟大驚:“陛下學識,非臣才可及,此圣君之言也。”
趙煦逼格滿滿地微笑,這是跟孟小妹仔閑聊的時候,小妹仔評價司徒的話,現在拿出來,當真是好使:“近日我真的在讀書,不然也不會小有所得。是吧?”
“愛卿因前事去職,的確是因為當時有不當之處,朝廷惜君敢言,故特旨召至,望愛卿今后繼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巖叟恭服:“圣天子在上,臣敢不盡心竭力。”
癸丑,兩宮幸李端愿宅臨奠。
李端愿是大宋從龍之家李崇矩之玄孫,其父是文武全才,弓馬嫻熟,還取得進士功名的李遵勖,其母是宋真宗的妹妹萬壽公主。
李崇矩在太祖的從龍之臣里倒是沒有留下多大的名氣,不過此人異常信佛,在家中建了師館收容和尚,明知道和尚沒什么本事,說謊會異術誆騙他,李崇矩也不計較。
后來李家倒是真出了個天下皆知的活佛——濟公。
因為父母是勛戚公主的緣故,李端愿七歲便授如京副使,四遷為恩州團練使。
仁宗以歲旱,御便殿慮囚,放宮女。李端愿上疏:“縱釋有罪,小人之幸;放宮女為宦者專制,反失所歸,何以弭災變?”
解讀政治活動的角度,非常清奇。
知襄、郢二州期間,當時各路轉運使流行一種升官手段——進獻“羨財”。
羨財,就是地方截留的財政收入里,超過常年的那一部分。進獻羨財,既說明自己治下人民安樂殷富,又可以表現出自己的愛君之心。
但是這些“羨財”是怎么來的,其實大家都明白,又不是人人都有石成金蘇探花的本事兒。
當地路轉運使也以羨財數十萬被賞,李端愿越級上奏,直接扯下遮羞的面紗,言本路比常賦三折,其民不堪。
仁宗怒,奪轉運使賞,重申折變之禁。
因為此事,李端愿也吃了掛落,移廬州。
在廬州的聲望不如從前,回京后富弼問他:“肥上之政,何以減于襄陽?”
李端愿答道:“初官喜事,飾廚傳以于名,則譽者至;理政多年,知道了需要抑豪強、制猾吏,故非毀隨之。”
弼深然其言。
老頭年紀到了退休,高滔滔以其是公主家的好子弟,格外隆重,禮成賜金帶、器幣,進太子少保,品數視同執政。
又因為甥舅之親,還帶著趙煦去府上拜訪,接受教育。
如今老頭死了,高滔滔又帶著趙煦輟朝臨奠,賻典加等,贈開府儀同三司。
老頭既是文官,又是勛戚,還是皇親,還都當得不錯,故而死后哀榮備至,府上吊唁的人一波去了一波又來,車馬輻輳。
祭奠之后,又好好安慰了李家后人一番,車駕從李府出來,高滔滔也不禁感慨:“皇室宗親里邊出挑的人物,自端愿之后,又有王克臣,其后二十一節度更是沉心向學,出類拔萃。”
“如今彥弼、仲遷、孝奕皆有志向,官家就應當放手讓他們錘煉去,這些人啊,今后都是你最佳的助力。”
趙煦點頭:“還有兩位舅舅。”
高滔滔搖頭:“他們兩人不行,不過世則在司徒門下倒是日見長進,也算他一個吧。”
就在祖孫倆攀談之時,車外突然傳來一聲蒼老的呼聲:“太皇萬歲,臣妾有表!”
這還是在李家門前,不少勛戚、宗室、文武官員都在看著,高滔滔不禁大怒:“何人如此無禮?”
趙煦掀開一道車簾縫,只見路邊停著一輛氈車,一個老婦人正在和衛士掰扯。
趙煦喝了一聲,將侍衛叫回來:“可是有何冤屈?”
侍衛低聲道:“問過了,乃是蔡確之母明氏。”
高滔滔冷笑:“替他兒子討公道來的吧?”
趙煦輕咳一聲,制止了高滔滔說下去,對衛士低聲道:“將狀表收下,回宮細論,老人家你好生勸慰,就說朝廷不日集議,總要給她個說法,先哄回去。”
衛士應聲去了,又與老婦人說了幾句,無奈將狀表取了,回來:“跟陛下告罪,蔡母說要親見陛下收下。”
趙煦伸手接過:“告訴她,朕收下了。”
馬車繼續前行,高滔滔還在氣憤:“哥兒這涵養倒是越來越好了。攔駕遞表,還在李公的祭日,這就是他蔡家的禮數?!”
趙煦拉起高滔滔的手搖了搖:“祖母何須與她生氣?也是白發蒼蒼的老人家了,就算蔡確再多不是,罪過也輪不到她身上。”
“教出那樣的兒子,就是她的不是!這狀表你就不該接!”高滔滔依舊氣不平。
“祖母要講道理啊,”趙煦笑著勸慰:“當年開封府有百姓阻攔太祖車駕,太祖垂問,卻是那家的豬丟了。”
“太祖雖然哭笑不得,卻依舊收了百姓的狀子,回宮琢磨了半天,廢然道:‘我這上哪兒給他找丟了的豬去?’命侍衛給了百姓一貫錢,了卻此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