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大練兵
在立身處世上,老頭尤其潔身自好,當年賈昌朝與吳育相爭,想要攀引張方平為援,許以成事后擢為參政,張方平怒斥使者“此言何為至于我哉!”
如果是宰相的要求都罷了,就連仁宗召見,向他秘訪朝中“險諛”,并以“大用”相誘時,張方平同樣覺得人格受辱,正色懟皇帝“暴人之私,迫人于險而攘之,我不為也!”
在蘇油眼里,老頭和趙抃一樣,有德有才有風節,真正稱得上士大夫。
而自己,不過一流的政客,二流的文人,要說士大夫,最多算是編外的罷了。
做不到張趙二公那樣,于是更加景仰崇慕。
老頭的謝表里還特意叮囑,要朝廷別給自己加謚號,在封建王朝,這可非常少見。
不過蘇轍認為不合適,上奏朝廷,張方平歷仕數朝,貢獻良多,出總節憲,入贊宸幾,該講的制度,朝廷還是要講。
最終朝廷追贈司空,謚“文定”。
六月,癸卯,以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呂大防為南郊大禮使,新任禮部尚書胡宗愈為禮儀使,龍圖閣學士蘇軾為充鹵簿使,御史中丞李之純為儀仗使,新任權知開封府韓宗道為橋道頓遞使。
召河東節度使致仕、潞國公文彥博;太子少師、宣徽南院使致仕馮京;太子少傅致仕韓維;集禧觀使致仕,仍提舉鐘山理工學院蘇頌,入陪郊祀。
這是提前半年開始準備,趙煦今年大婚,這樣的大事需要告訴祖宗,因此郊祀會格外隆重。
四路都轉運使蘇油上奏,河北四路彈藥充足,請與文安洼舉行為期兩月的軍事演習,以求探索新型的兩棲作戰模式。
九艘機動船,五艘炮艇,四艘火輪,這就是九列火車頭,每艘可以拖動十節漕船,每船五十軍士,加上機動船自身,一列可載五百五十新軍,以及大量的輜重,軍火。
從北方幾條河流的水文來看,灤河、桑干河只能走這個,遼河才可以行眉山型戰艦。
四路新監軍劉惟簡在軍方還算是鎮得住,加上蘇油的奏章里,經費是從四路今年羨余里籌措,高滔滔也就無所謂了,準奏。
河北的軍事調動引發了遼人的不安,幾項鈔券再次發生波動。
然而這次還是商賈們自取煩惱,因為很快大宋援建遼國的機械開始源源不斷運抵遼陽,幾處礦山基地開始開采。
第一期是選礦廠和煉焦廠,要用大宋的鋼廠煉鋼,需要有大量的精礦粉儲備和焦煤儲備。
日產鋼鐵十萬斤的鋼廠是不能停火的,就是個吞噬這兩樣東西的老虎,因此必須先建在前頭,準備原料。
兩個大廠在遼陽府婆娑嶺落地,鈔券的兌換率又來了一次調轉,王經和趙仲遷再次賺了一波。
這次軍事演習同時還是技能訓練,蘇油對部隊的要求,是人均打二十四發子彈,也就是三個彈夾,兩枚震天雷,各類炮手至少每人五發實彈。
同時軍中會利用這次演習,選拔戰術過硬,指揮過硬,作風過硬,文化過硬的四類精英,予以提拔嘉獎。
演習模擬實戰,船隊會在文安洼集結,然后沿界河出海,利用近海航行,南下抵達鹽山。
這是模擬種詁、巢谷對遼戰略方案當中,渡海抵達遼國幾處河口的演練,主要是發現問題。
之后部隊會從鹽山無棣河進入滄州,一路模擬攻擊南皮、河間、饒陽。
然后在饒陽進入滹沱河,向北進軍蒲陰、博野。
四路經略司會在博野準備大量馬匹和輜重,之后新軍登岸,與船隊水陸并進,分別歸建定州、保州、雄州、霸州、天津衛,模擬占領遼國重要樞紐之后,分取周邊州郡。
因為這件事情經略司和轉運司需要協同調度,故而指揮部提前設立在大名府。
河北各州郡都有電報,可以通過電報掌握演習進展情況,下達指令,軍事與行政部門在一處,方便協調。
為了不過度刺激遼人,蘇油將這次演習冠以“大練兵”的名義。
甲辰,雄州來電,部隊已經集結登船,轟轟烈烈的“河北大練兵”開始了。
丙午,詔以河北水利大興,都水監使者吳安持,北都水監丞李偉賜三品服,于任滿日令再任。
陜西轉運使李南公為直龍圖閣、知延安府,以范純粹遭其母喪故也。
乙卯,命吏部尚書王存出知杭州,王存陛辭時上奏“人臣朋黨,誠不可長,然或不察,則濫及善人,東漢黨錮是也。”
“慶歷中,或指韓琦、富弼、范仲淹、歐陽修為朋黨,賴仁宗圣明,不為所惑。今復有進此說者,愿陛下察之。”
也在這天,詔議郊祀典禮。
顧臨、范祖禹等八人議,請合祭天地。
范純禮、彭汝礪、曾肇、孔武仲等二十二人議,南郊合祭天地,不見于經;
范百祿亦言圜丘無祭地之禮,先帝所廢,稽古據經,未可輕改。
九月,壬辰,太皇太后謂輔臣曰“郊祀宜依仁宗、先帝故事。”
呂大防言“皇帝臨御之始,當親見天地,而諸儒獻議欲南郊,不設皇地示位,恐亦未安。”
太皇太后“是其言”。
戊戌,召輔臣觀谷于后苑。
此次南郊大典,韓維、文彥博都以年老為由,請奏免南郊陪位。
朝廷也準了。
馮京也已經七十一歲了,致仕時朝廷初擬知大名府,馮京以蘇油在那里,表示推辭,又說自己在鄭州密縣有土地、祖墳,請求改守鄭州。
密縣是鄭州的大煤礦基地,那里的煤含硫量極低,非常適合煉鋼,是大宋早期工業城市之一,已經非常的繁華。
鄭州到汴京如今火車便利,老帥哥是如今尚存的唯一一名“昭陵學士”,又是著名的“大三元”,朝廷格外優待,命禮部侍郎彭汝礪親自前去迎接。
蘇頌也來了,不過他的主要目的是看杵兒。
因為郊禮是大禮,馮京和蘇頌要提前三個月入京,預備演禮。
如今的皇宮也和以前大不一樣,一步一景,除了觀光風景區,還有農業體驗區。
后宮中開辟有一處占地十畝的農莊,仿效蘇家中牟莊子的格局,一樣有桑樹、魚塘、稻麥、雞鴨、牛馬、羊駝……
每年太皇太后要帶著宮女們來這里親蠶,趙煦也要來耕田,種地。
蘇小妹特別喜歡這片地方,用她的話說,這里居于天下最大的城市的最中心,可以遠離植物性狀污染。
這里早在趙煦登極時就已經修好,不過馮京卻是第一次來。
觀賞了內宮的花園式建筑了水榭格局,繞過一面紅墻后,印入眼簾的小巧農莊,讓馮京不由得眼前一亮。
老帥哥頓時恭維趙煦“我朝如今工業大興,陛下依舊如此重視農桑,不貪大利,厚蓄國本,乃清明聰睿之君。”
趙煦說道“司徒曾經言道,工業和經濟,其實是一種放大器,可以讓一倍之舊本,得三倍之舊利。”
“但是既然是放大器,它就不會只放大好的,不放大壞的,而是好與壞,一起放大。”
“農為國本,這一條不能動搖,如今我朝七成丁口,尚事農耕,所以讓他們安定,就是讓國家安定。”
“以后各業人口,可能會隨著工商的興盛而發生變化,但是要保證國本足用,那這個國家有多少人,要耗用多少糧,需要多少土地,耕作那些作物,產出該有多少等等,卻是朝廷必須心中有定數的。”
“朝廷要做的,是鼓勵盡量少的人,能夠種出盡量多的糧食,以此為基,才能得到可以脫離土地的人口。而這些人口,才可以去促進工商。”
“這個順序不能顛倒。遼國如今貪慕我大宋的工商大興,便要仿效建立工業基地,其實是未會趨步,便欲奔馳,終有撲跌之憂。”
“因為他們的農業基礎,支撐不起那個日產十萬斤鋼鐵的工業基地,也解脫不出那么多人口去從事開礦,冶金。”
“或者說,就算一時勉強可以支撐,一旦國家有事,立即捉襟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