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零九章見面
宴席就開在了村學前的廣場上,用的是漏勺讓嘎伢代養的兩口大肥豬,漏勺要用這樣的方式告訴茶坑人,他們應該過上怎樣的春節。
鄉親們來幫忙了,也帶了自家的菜,多是魚干、蝦干、墨魚螺貝之類,豪橫的會拎來一只肥雞,一只鴨子。
新殺的豬還舍不得。
放到蜀中或者汴京,這些海味菜品貴到飛起,放到茶坑就是尋常。
不過這樣一桌南北兼顧的宴席,漏勺估計將火單記錄下來給趙煦寄去,趙煦又該饞了。
漏勺端起酒碗,對前來參加宴席的鄉親們說道:“前年我勸諸位返鄉,善事耕作,當時就跟大家說過,一定會讓大家一年有雞有糧,兩年有豬有羊。”
“蒙父老們信任,蘇軛但有所言,大家都言聽計從。兩年多來,茶坑的日子,眼看就變了。”
“這頓是我犒勞大家的,這樣的日子,才是我茶坑人該過的日子。”
“吃完好好休息,但是歇人不能歇勁,該修整的農器還得修整,該準備的種子還得準備,十幾日過后,新一年的辛苦又要開始了。”
“但是只要大家肯干,日子就只會越來越好,作為地方官,也希望大家越來越好。”
鄉親們都笑吟吟地點頭,探花小巫師能得鄉親們喜歡,就是這一身的本事兒,還說話算話,也懂大家的心思。
漏勺繼續說道:“日子好了,鄉規鄉約,我們就要立起來,村學我們也要辦起來,要讓娃子們讀書,明理,通曉漢話、識得漢字。”
“今后茶坑的娃子們,要走出去,不光光去廣州,還要去南海,去杭州,去汴京!”
“走出去的本事兒,在書本里;讓日子過得更好的本事兒,也在書本里。”
“就算一輩子務農吃飯,也要明白農時節氣,知曉育秧嫁接,知道熬糖蒸香,這些東西,也在書本里!”
“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論起農活,連嘎伢都甩我八條田坎。”
鄉親們都是哄笑起來,這話也沒毛病。
漏勺接著說道:“但是嘎伢他就不曉得,可以將柑橘樹改接成會柑,就不知道會柑制作的陳皮,能夠在汴京城里賣出好價錢,能夠成為貢品。”
“還有拖網打魚的手法,我的船小,卻也一網幾千上萬斤,只要一艘船,就可以讓疍戶們上岸,從摸魚摸螺的日子,變成加工干貨靠手藝吃飯的日子。”
“這些學問,農書里就有,工書里就有,還有很多。不識文字,不長學問,就不知道,就學不了。”
“不說別的,就這一桌子的菜式,都做不出來。”
鄉親們都是哄堂大笑,也是,這一桌的菜式,好多真的都沒見識過。
漏勺笑道:“不多說了,今天大家吃好喝好,過完年,咱們接著干!來,干了!”
鄉親們紛紛舉碗:“干了!”
漏勺低估了鄉親們的熱情,老人打頭陣,漏勺不敢不喝,喝過后村中骨干們上,大家帶著鄉親們跟著漏勺的指示執行得那么完美,面子也不能不給,接下來各家各戶……
結果宴席菜都還沒上完,漏勺就已經被灌醉。
后面就啥都不知道了,等到醒過來,卻見嘎伢在守著他,坐在矮板凳上,身前一張長條凳,擺著鉛筆本子,正練習寫字呢。
漏勺抽了抽鼻子:“都在烤肉呢?”
嘎伢趕緊扶漏勺起床:“爹爹說探花酒量不行,怎么才幾碗就醉成這樣……”
漏勺有些無語:“我也不知道你們喝酒是用碗,早知道我自己帶杯子了……嘎伢,想吃好東西不?”
嘎伢哧溜了一下:“還有好東西?”
“嗯,豬兒粑!新出的火腌肉配小香蔥,做出的豬兒粑能美死你!”
“我去拎肉!”
茶坑之所以叫茶坑,就是這里也有茶樹。
不過茶葉不算上乘,但是因為有香料加成,漏勺便從市舶司將低等級的茶葉送過來,教鄉親們用茉莉花、橘子皮窨成花茶、陳皮茶,再拿到市舶司賣給蕃人,這種帶花香果香的茶葉,還頗受追捧。
拎著泡著陳皮茶的不銹鋼大茶杯,指點幾個村婦做豬兒粑,才剛上籠屜,努爾馬便找來了:“秀才官人,市舶司來大人物了!”
“可是劉公到了?”
“除了劉大官,還有個劉大官稱呼的數目節度。”
漏勺聽得莫名其妙,好在還有貼子,接過來一看:“四十三節度!他怎么跑來了?!哎呀殺豬席沒吃上,豬兒粑還不讓我吃……嘎伢,嘎伢!”
嘎伢跑了過來:“啥事兒?”
“包好的豬兒粑,給我裝一籃子,我帶回廣州去自己蒸!”
廣州,市舶司,劉摯津津有味地看著這里稀奇古怪的陳設。
司判蒲亞訥連大氣都不敢亂出,面前這老頭一身紫袍,腰間是玉帶,掛著金魚袋,聽自家頂頭上司科普過,他爹坐衙的時候,也就是這么一身。
邊上那個年輕人更嚇人,一身的紅錦,領袖是彩錦修飾,上面是燈籠、獅子、繡球的花紋。
聽探花郎說,這是另一類的富貴人,武臣里頭的極品人物,一般就是皇帝官家的叔伯兄弟。
待到聽見廳外響起熟悉的腳步聲,蒲亞納才舒了一口氣:“啟稟兩位官人,判官回來了。”
劉摯這才轉過身來,見到衣服皺巴巴,手里還拎著個籃子,急匆匆進來的漏勺,微笑道:“子衡這是……”
漏勺將籃子放在桌上,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從茶坑過來,今年是在茶坑過的年節,儀狀粗野,沖突劉公了。”
說完才躬身施禮:“下官見過漕帥,見過四十三節度。”
趙孝奕跟漏勺是理工學院的老同學,交情相當不錯,笑道:“子衡當年在學校便是這般,下課后不是跑試驗田,就是跑金工實習車間,劉公莫要以為他怠慢。”
劉摯擺手:“子衡能造出城池,引來清泉,讓廣州百姓食有儲,住有依,這些才是大能耐。些許小節,不可計較。”
說完看向那籃子:“那些是什么?”
趙孝奕笑道:“我猜是吃的。”
漏勺將籃子蓋解開:“這是豬兒粑,不過還是生的,努爾馬,拿去廚房蒸上!蒸一刻鐘!”
打發走努爾馬,漏勺才問道:“怎么此次是節度送劉公赴任?”
劉摯笑道:“不是,是老夫突發奇想,此次出京,乘坐火車抵達海州,正好節度要護航南下,老夫便搭乘航船過來了。”
“鐵路和海貿,是帶來我大宋國勢蒸騰的兩件神器,老夫早想體驗一下,一路過來,算是開了不小的眼界,也對理工之學,多了不少認知啊。”
漏勺笑道:“劉公來廣州,實在是大材小用,下官總算是可以卸下天大干系,今后唯漕帥是瞻了。”
“你少跟我耍滑頭。”劉摯才不吃漏勺這一套:“蔣之奇一篇《鐵城賦》登上汴京時報,讓國人都知道了一個新廣州,但是廣州以前到底什么樣,朝中也不是沒數。”
“待到老夫登岸,才知道所謂‘市列珠璣,戶盈羅綺,門裝金玉,庭設牙檀’,非虛言也。”
“不足三年,讓一個衰弊的廣州變成這般模樣,子衡,你很不錯。”
“不敢對明公隱瞞。”漏勺赧笑道:“其實那是十三行爭奇夸富,招攬客商的手段而已。都是門面功夫,未足明公一笑。”
劉摯微笑著擺手:“子衡謙遜了,能將四十三節度都吸引過來,可不敢隨便一笑。”
漏勺這才敢跟趙孝奕拱手:“不知節度所為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