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蘇油的背鍋俠
朝中依舊有彈劾呂惠卿和邢恕的彈章,不過都被趙煦按下了,也讓天下和群臣對趙煦“三派兼用”的政策有了長足的信心。
然而邵伯溫的烏鴉嘴不是一般的威猛,六月,大理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兒。
小高相爺已經過世了,如今大理的掌權者,是小高相爺的兒子,高升泰。
高升泰不但成了新的鄯闡侯,還兼職九爽,官至布燮。
同時高升泰的弟弟高義勝管理著祿琫,高福守衛易門,高連慶治理羅部。
當年蘇油游說老高相爺擒儂智高后的布局,在高升泰這一輩兒,是真正的實現了。
子弟門生,遍布八府四郡,占盡要樞。
之前國主段壽輝因為心驚膽戰,在高智升、高升泰父子的壓力之下,下詔以自己在位其間災難頻發為由,避位為僧,禪位于自己的從兄弟段正明。
段正明在位熬了十三年,人心已逐漸歸于高升泰,今年五月,段正明終于熬不下去了,于是高升泰正式接受段正明的禪讓,成為大理國的國主。
即位后,高升泰稱自己的國家為“大中”,改年號為“上治”,又自稱“大中正德國王”,追謚小高相爺為“文戎天佑安邦賢國王”,廟號太祖。
應該說,高升泰的算盤打得非常好的,剛好找準了大宋這個過渡的節骨眼,反而將趙煦弄得膽戰心驚。
朝廷還在集議,七月大宋救災剛結束,高麗又遣使告哀,國王王運薨逝!
王運年幼體弱的兒子王昱登上王位,太保王顒加封太師兼尚書令。
早在六月,利用箕子陵的發現,王運即遣義天出京,和王顒完成布局,共同接收了宋國提供的大量支援。
七月,王颙獲悉李資義試圖擁立自己外甥漢山侯王昀為王的陰謀后,不再等待,聯合義天法師,秘囑在開京平章事邵臺輔,鏟除李資義!
邵臺輔聯合上將軍王國髦發動政變,一舉消滅了李資義的勢力,迎王颙和義天入京。
王颙至此徹底掌握了高麗大政,被朝廷任命為中書令,在府邸接受百官祝賀。
初掌大權,王颙便昭告高麗諸州,絕貢遼國,推行宋制!
今后只認大宋這唯一的宗主!
同時派尹瓘、趙珪出使宋朝,告嗣位及進方物,并說在西京發現箕子舊陵,這是高麗漢學顯興之兆。
高麗愿意將獐子島、鹿島的主權交于箕子故國,作為供奉箕子的祭產,并以此換取大宋對高麗的支持。
請求大宋派遣醫官、僧侶、伎術官,幫助高麗發展。
同時還請求大宋賜書,并許高麗士子入大宋參加科舉,識拔人才。
兩國大事可把朝廷忙壞了,趙煦到現在才將邵伯溫的密奏翻出來,交給兩府參詳。
年初邵伯溫的密奏,如今看來,在遼國、大理、高麗,甚至大宋,都已經有所體現。
蔡京和蘇轍本來是不大迷信的,現在也是惴惴不安。
這尼瑪到現在為止,加上大宋,今年已經有四個國家改元!
兩國的事情肯定貓膩很多,但是大理是“禪讓”,段正明活得好好的,只是做了和尚,從道理上講,這事情不存在瑕疵。
高麗做得更加妥帖,人家那是“清君側”!
聽聞李氏被闔門擒獲之后,王颙欲盡除之,反倒是賢妃規勸國有國法,人主不可以喜怒治人,王颙才只清算了一部分。
當然,之前滲透進王室的那一部分妃嬪,首先在清理之列,盡數出家。
而李資義以下,李氏族中一共被誅殺了十九人。
其余朝臣參與“謀亂”的,也不下六十之數。
大家族中人心是很難齊的,比如李氏庶支李邈,對高麗王室就非常忠心。
因為做過王颙的侍講,又時常勸諫族兄不要過于跋扈,就被王颙做成了人樣子,提拔重用,安排成了自家兒子的侍講,還特意囑咐自家子弟們,要“尊師重道”。
最終朝堂決定,不干涉兩國內政,冊封高升泰為特進檢校太尉,上柱國,大理國王,食邑一千戶食實封七百戶。
冊封王昱高麗國王檢校太師,高麗國王,食邑一兩千戶食實封八百戶。
冊封王颙溥義公,食邑一千戶食實封七百戶。
從王颙所請,另賜三萬貫,作為修造西京箕子祠堂、陵寢之費,贈高麗《太平御覽》,許高麗士子赴大宋科舉。
天時太嚇人了。
安靜!現在穩定壓倒一切,務必安靜!
朝臣們膽戰心驚,但是大宋的老百姓們卻覺得優越感飆升。
大宋的國際地位妥妥地在拔高,遼國如今到處都是反叛,眼看那個國家就陷入衰弊。
高麗絕貢遼國,專心做起了中華小舔狗。這“絕貢”兩個字啊,讓百姓們倍感舒適,對高麗好感也大增。
而大理那邊玩的一出“禪讓”,卻讓老百姓們心里有些吃蒼蠅的感覺。
聽過說書看過戲的老百姓,如今都有了點基本的政治常識,知道王莽這類白臉大奸臣,都玩過這一套。
不過大理的事情妙就妙在老皇爺出家當和尚似乎當得很穩當,只能說……佛法無邊了。
這些邊角和大宋的關系也不算大,老百姓平日也就是閑聊嘴炮而已,倒是國內的時政要聞更讓人關心。
按照故事,今年太原地震,漳河鬧水,應當是地方官員德政不修之故。
但是老百姓們實在是太偏心了,將太原地震攀扯到了章惇新任河東路轉運使,將漳河鬧水歸根于邢恕新知磁州上邊去了。
這幸好是有咱們司徒在河北鎮著,要不然啊,嘖嘖嘖……還不知道這災要鬧成啥樣呢,可能決的就不是漳河了!
最可憐邢恕,人都還沒有過淮河,卻將河北的鍋都背上了。
氣得生了一場大病。
邢居在徐州上表,請求父親在自己任所先養病,待病好之后,再從朝廷恩命。
老百姓對邢居還是很認可的,邢居治新州,清廉自守,百姓皆得安養生利,雖然沒有漏勺治廣州那般魔幻,但是離任的時候也是得到當地士民攀轅哭泣,一路送到州界的。
而且邢居詩詞文章都是上乘,士林里風議也非常好。
邢居對自己父親和祖母也非常孝順,以他的政績,蔣之奇、漏勺、劉摯都先后向朝廷舉薦。
朝廷兩次任命邢居為廣南東路提點刑獄,都被邢居拒絕,理由就是要照顧自己被安置在新州的父親。
歹竹出了根棒棒筍,于是老百姓決定,看在邢郎君的面子上,原諒他那個背霉的爹好了。
不過待到漳河發水,棒棒筍也沒用了,老百姓們偏心蘇油,又將邢恕拉出來踩。
誰讓你才知磁州呢?!就算是鍋,那也不是俺們丟給你的,是老天爺丟給你的!
金杯銀杯,不如口碑,所以說,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蘇油倒是老老實實上表,自認德行不足,懇請朝廷降懲,主動替趙煦當背鍋俠。
不過被趙煦留中,既然有章惇和邢恕兩位力夫,那就用不著司徒來干體力活了。
停了章惇一年俸祿,許邢恕在徐州養病,待病愈后再重新安排職務。
也算是“順從民意”。
同時趙煦還下詔,如果地方官員救災積極,如河北這樣,一場地震才損失五個百姓,一場水災一個人沒死,災后兩個月完全恢復生產,無一流離的,朝廷不但不會責罰,還要嘉獎!
然而大預言術還沒完,癸丑,白虹貫日,太子少師致仕馮京卒。
朝廷追贈司徒,謚文簡。
知曉邵伯溫預言的兩府以上高官們,愈發害怕。甚至比地震水災換皇帝還害怕。
這這這……這怎么應到老子們身上來了?!
反倒是邵伯溫再次密奏趙煦,今年已然過去大半,這道坎基本上算是過去了。
趙煦臨奠之時還發生了一樁插曲,蔡確的兒子蔡渭是馮京女婿,于喪次闌訴父冤。
應該說,蔡確的確有些冤。
因為高滔滔雖然常常罵蔡確,不過都是過嘴癮,沒有在制度上動他。
所以蔡確之罪,其實還停留在王珪日記揭發上,但是蔡渭咬死那是一家之言,不能算數。
從法律上講,也不是沒道理。
蔡確是宰執退下來的,既然朝廷沒有“明申其罪”,那應該給予退休宰執的待遇就應該給。
然而因為高滔滔的銜恨入骨,蔡確也一點都沒有得到。
在民間,這就叫報應不爽,可是在朝堂體制來講,這就叫程序不正確,處置不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