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十一弟
這個過程并沒有耽誤太久,兄弟倆聊著閑篇,不多時,趙佖就托著一個大托盤出來了。
趙煦趕緊對自己的親弟趙似說道:“十三,快去扶九哥過來,有點眼力勁。”
“哦。”趙似正拿著趙佶制作的一個木頭小車玩得起勁,聞言趕緊放下,過去獻殷勤:“九哥,我來扶你……哎呀這是……這是皇兄……”
趙佖由趙似扶著,將托盤放到小桌上:“十一弟,你看看我沒把底片裝反吧?”
趙煦已經看傻了:“這……這簡直太神奇了。”
托盤里平鋪著一張濕漉漉的紙,長兩尺,寬尺半,畫面中趙煦端坐在椅子上,保持著打小訓練出來的姿勢,嘴型是剛剛念“茄子”時候的模樣,但是看上去似笑非笑。
畫面非常清晰,趙煦本來是頗為俊美的人,這種純黑白灰的畫面,自帶一種氣質加成,顯得更加好看了。
趙佶牽起一根繩子,用鑷子將照片提起來,用夾子掛在繩子上:“皇兄,這戲法可以不?”
趙煦難以掩飾心中震驚:“有了這東西,那以后你的畫技,不是再也用不上了?”
趙佶心里頭偷偷翻白眼:“這東西就是弟弟研究靜物空間向平面表達轉化之用,真要到了繪畫上,每一筆,每一道設色,都是畫者心境里想要傳遞的東西。”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就跟作詩一般,文字稍作轉化,給讀者的感受就不一樣。”
“就如王都尉的佛像畫,才是入道,才是心境傳遞的媒介,像與不像,那只是下層的東西,剛剛入門而已。”
“境界未達,殊無可稱。因此這個取影機,是永遠無法代替作畫的。”
“這些東西需要耗費大量時間觀摩練習才能養成領會,皇兄萬翰宸幾,理會不到這些來,也沒啥。”
趙煦伸手就給了他一下:“你還得意上了!”
趙佶受王詵的影響頗深,除了在畫道上一脈相承,也學了輕佻的臭毛病。
不過不是皇帝,不做壞事兒,嫖完妓還知道給賞,這種輕佻在如今的大宋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大宋對才子格外寬容,趙佶反倒因此在民間得了個“魏晉風流”的好評。
其實趙煦自己心中也很得意這個聰明伶俐的弟弟,打完趙佶又忍不住笑:“自打二十一節度后,我宗室里邊還沒有拿過皇家杰出貢獻獎吧?”
“有了十一你這玩意兒,今年這獎無論如何是跑不掉了,就是不知道該算物理、化學,還是算美術。”
“這畫我一會兒帶走,改天十一你把這套搬宮里去,給太后、太妃、皇后也來幾張。”
趙佶轉著眼珠子,低聲道:“皇兄,我那里還有一套花穗娘的素體畫,要不要看?”
這個色胚!趙煦忍不住又拍了他一下:“又作死,趕緊燒掉!讓娘娘知道,連我都救不了你!”
沉吟了一下,又義正辭嚴地道:“嗯……為了防止你留底,為兄要逐張檢查,親自監督!”
趙佶:“……”
李娘子素體畫不好看,太過豐腴,在唐代或者算大美女,在宋代……反正讓趙煦看得大倒胃口。
不過看完之后,他倒真有些相信這個弟弟是出于研究人體構圖的目的,而搞出來的大風波了。
自己這靈秀弟弟口味,不該這么重才對。
九月到了,離太皇太后喪期已滿一年,可以開始用樂。
此次前來理工學院,還有件事兒,就是聽趙佖創作的第一部鋼琴曲——《春江花月夜》。
江流婉轉照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趙佖的視覺是童年的記憶,甚至可能壓根就沒有記憶,但是在他的音樂里,卻將視覺表達得非常的玄妙,透徹,優美。
《春江花月夜》這首詩,本身就是以時間月色的流轉,景物光影的變化和人世滄桑的片段為元素,層層呼應,層層推移,層層遞進,過了頂點,又漸漸一層層退出,最后定格在落月搖情的孤獨感上。
音樂對人的沖擊,比繪畫還要透徹,趙煦或者體驗不到趙佶畫作當中的情緒,卻能夠感受到趙佖鋼琴曲中濃郁的思念之情。
不用問趙煦都知道,趙佖這首曲子,是為太皇太后而作。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還有安慰趙煦的意思在其中。
哀而不傷。
將這首曲子作為太皇太后喪后的第一首音樂,趙煦沒有覺得是對太皇太后的不敬,相反,是他的子孫,紀念她的最好禮物。
當晚,趙煦拿著自己的肖像攝影,得意洋洋地回宮跟孟皇后顯擺,倒的確是給了孟皇后一個驚喜。
于是孟皇后美滋滋地將趙煦的肖像加了畫框懸掛起來,還在畫像前擺上幾案,布置上花瓶。
要是蘇油看到,只怕會當場嚇尿,還以為趙煦駕崩了開內部追悼會呢。
聽趙煦說改日要將那套東西搬進宮來拍一張全家福,然后交給弟弟繪成設色工筆,孟皇后也很開心,決定原諒這小叔子最近因“賞妓”一事給陛下招來的麻煩。
不過孟皇后也提醒趙煦,這個算是理工的新發明,凡是關于理工的新發明,陛下可得多留個心眼。
因為很多東西在發明之初往往看似無用,然而實際卻是軍國神器。
比如司徒最早發明的蒸汽機,那是用來給魚缸水循環用的。
當時誰能想到,那竟然是皇宋動力之源的母機?
靠!家有賢后國事無憂。趙煦是真的壓根沒有朝這方面想,這事兒明天的問問幾個大臣,十一弟輕佻的名聲,或者都可以借由這件事情洗白了。
次日,趙煦便將這稀罕事兒與宰執們說了,蘇轍之輩不由得面面相覷,這玩意兒……好像沒啥用處啊。
蔡京是機靈鬼:“陛下,這東西可以明確人的相貌,那我朝軍事、理工、史館等需要憑照方能出入的重地,是不是更加安全了?”
“以前大宋不是還出過假冒皇子的事情?地方官難分真假,如果憑信上附上這個照影,是不是就無此憂慮了?”
章楶頓時醒悟過來:“果然是好東西!軍方傳送消息的使臣,以此做憑,可以杜防偽冒!”
黃裳也立即拱手:“此物當有大用,除了軍中使臣,還有僧道。”
“當年五臺山諸多遼朝間諜,都是以僧人的身份潛伏其中。李常杰侵廣州,也曾殺害僧人,拿到度牒,然后命手下剃發偽冒,密刺我朝虛實!”
“如今韃靼情形混亂,韃靼人信從紅衣佛法,因此鑒別紅衣和尚的身份,非常重要!”
蘇轍想到一個問題:“那這技術就得納入保密技術管理了?否則技術流出去,照影被換掉的話也會出問題……”
蔡京說道:“如果顯影紙和如今的憑信紙張是一種的話,那就應該同樣能夠承受鋼印,加鋼印啊。”
趙煦覺得如此一來,自家弟弟的發明就不光光是為藝術服務了,開始準備給弟弟洗地:“嗯,十一弟雖然有時出格,但是發明的東西到底還是有助于軍國的嘛……”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商英堵了回去:“一事歸一事,就算十一郡公立了功,也不代表之前輕佻之行便不當責。”
“所幸年紀未長尚未出閣,因此才留給陛下和太后管束,否則彈劾不可能如此輕易了之。”
“民間有俗語,長兄如父,長嫂如母。還請陛下莫遺后世鄭莊公之訕!”
趙煦心好累,只得將后續的想法作罷:“愛卿所言極是,十一弟我已嚴責,之前在駙馬那里學畫,如今也入了理工學院,還被禁足了一個假期,想來應當吸取教訓了。”
“這個顯影機就是明證,不過過于簡陋,得讓他再改改。至于其他的……算了作罷,等新機器出來一并獎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