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好和平的常州人,第一次見識到了戰爭的可怖。
昏慘慘的天空下,常州鬧市口懸掛著幾百顆頭顱。這些人都是常州的上流,往日里吃個飯都要幾十個人伺候的主,如今只消一根繩子拴著小辮,掛在木桿之上。
在兩旁,還有白縞黑字懸掛,上書:
滿洲衣冠滿洲頭,滿面春風滿面羞。滿眼河山滿眼血,滿腔怒火滿腔仇。
鬧市口張貼著除辮公告,寫著顧炎武的一首詩:一旦持剪刀,剪我半頭禿。華人髡為夷,茍活不如死。剪去鼠尾辮,重蓄發者,既往不咎。
蘇州乘船來的官員,絡繹不絕,從北面逃來的大明官員,驗明身份的都登記在冊。他們中有多人這次就被派來常州,委任常州大小官職。這些人雖然沒能抵抗清兵,但是責任其實不大,他們手里沒兵沒糧,選擇南逃而不是投降,可見還是有點氣節的。
浙江各地的兵馬,也都或多或少的開赴常州前線,侯玄演特意將朱大典調到常州,配合閻應元做好如今南明第一道防線。
蘇州的商稅重新開收之后,首富顧有德率先支持。其他人雖然心懷不甘,但是有顧有德在前面,誰都不敢再做出頭鳥。短短幾天,蘇州的府庫銀錢,已經充實許多。夏允彝等人忙著安置流民,恢復生產,也都有了起色。
顧有德這次如此開明,侯玄演投桃報李,將顧守正提為常州知府。如今是亂世之秋,提拔人自然可以不拘一格,否則憑顧守正去科舉舉士,做到知府可就萬難了。
俗話說十分聰明用七分,剩下三分留子孫。顧有德這個老狐貍,精明一世卻好像把子孫的聰明都用完了。三個兒子一個太俗,眼光短淺,只看得到小利。二兒子太不俗,品行端正,但是沒有權謀。三兒子渾渾噩噩,吊兒郎當。
他也看清了,沒有人能將他的家業發揚光大,老二守正若是有貴人相助,可能還可以在官場發展。不然就憑那一身的書生氣,早就被吃人的官場溶的骨頭渣都不剩了。
顧守正滿腔熱血,興奮地奔赴常州,還沒到衙門就看到了鬧市的百余顆人頭。他看了看兩旁的“九滿”詩,剛想叫好,卻看到人頭中還有不少幼童。
顧守正默然無語,來到衙門,見到正在布置防務的侯玄演。
侯玄演一看他來了,笑著將他迎到屋內。
“二叔為何悶悶不樂?”
“文淵吶,我看街上那些人頭,還有幾歲的孩童。他們能懂什么,父輩投敵就殺大人好了,這么小的孩提...”
侯玄演轉過身去,說道:“他們享受著父輩投敵帶來的優渥生活,就要承擔這樣的罪責。若是沒有我侯玄演,這些人長大成人,自小就看著父輩跪在滿人腳下,換來的錦衣玉食。他們也會成為常州下一批的漢奸,為虎作倀,欺壓同胞。你見過幾個包衣阿哈的后人,能夠認祖歸宗,為漢人而戰的?
等這些小崽子長大,那些不愿跪在異族腳下的漢人的后人,只能為他們剝削壓迫,兒孫為他們做苦力,女兒給他們承歡為奴。二叔心地良善是好事,但是不能婦人之仁,要知道,如今要亡的不僅是大明江山,是我們漢人的血統啊。”
顧守正臉色漲紅,羞慚滿面,低頭說道:“你說得對...”
侯玄演哈哈一笑,說道:“你們從蘇州遠道而來,本該為你們設宴接風洗塵,但是如今諸事繁忙,還請各自盡快歸位吧。”
蘇州來的官員都拱手稱是,他們本以為絕望的局勢,突然出現了轉折,每個人都憋著一股勁,想要重整山河。
----------
昆山縣,一處清幽的宅院內,絲竹管弦奏樂聲起。亭中叮叮咚咚的樂音如奏揚琴,旋律連綿不絕
一個裸足的美人兒,纖腰款擺,驀地足尖輕踮,柳腰一擰,竟然跳起舞來。
只見她薄如蟬翼的裙下交錯,修長的玉腿踮跳彈動,柔媚的腿部線條充滿彈性,嬌小的身影在亭中不住飛轉,飽滿的胸脯晃蕩如浪。
聲樂伴隨著美人兒一齊停下,亭子里爆出一聲喝采聲,一個目光陰柔的瘦削公子哥鼓掌叫好,舉杯道:“好、好!云兒不愧是咱們昆山縣勾欄里第一等的雞,來來來,本公子賞酒!”
美人雖然被他言語羞辱,卻不敢露出慍色,只因這個人是昆山的地頭蛇,葉家的年輕的家主。
葉方厲天生一雙桃花眼,他的兄長中了進士,去山東泰安府做了萊蕪令。葉家就剩下了他一個,執掌家族產業。在他看來,在昆山做一個土皇帝,可比去做個小縣令舒服多了。
被叫做云兒的美人推托不得,趨前接過酒盅,卻被葉方厲一把摟進懷里,濺得一頭一臉全是酒水,連頭發都濕了。
葉方厲用手捏開她的櫻桃小嘴,拿起酒壺就往里倒。云兒難受的緊,卻不敢吞咽,葉方厲倒完之后,就這美人朱唇,將她嘴里的美酒啜飲而盡。
這時候一個下人進來,看到這香艷的一幕,偷偷咽了口唾沫。
葉方厲將她一推,調侃道:“怎么,你也想嘗嘗?”
家丁嬉笑道:“小的不敢,小的哪有這個福氣。”
葉方厲用腳一踹,獰笑著說道:“我說你有,你就有。你們就在這亭里做,本公子要看個景。”
云兒含羞忍垢,深知這個葉公子暴虐成性,在昆山樹大根深,根本不是她一個歡場女子能違逆的。她輕解羅裳,含淚閉眼,家丁一看興奮不已,丑態百出的竄上前,就要行云雨之事。
這時候葉方厲看得津津有味,張嘴問道:“你來找我什么事?別停,邊做邊說。”
家丁舔了舔嘴唇,說道:“回公子,蘇州來了一群稅吏,在咱們各個店面里翻閱賬本,說是要重收商稅。”
葉方厲臉色一變,暴起一腳將正在光著屁股的家丁踹翻在地。
“收商稅?給我安排幾個賤民,將他們做了。”
家丁跪在地上,說道:“少爺,那可是蘇州侯玄演的人,聽說他現在風頭正盛,連顧有德都聽了他的話,乖乖交稅了。”
“在昆山,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侯玄演算什么?昆山這個地方,姓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