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吃了！”
這吼聲就如天降驚雷、晴空霹靂，在一剎那間震撼了整個食堂。
連綿不絕的怒吼聲中，模仿李磊摔盤子的人越來越多。
三個、五個、十個、三十個...
摔盤子的脆響猛地連成一片，匯成一片滔滔不絕又聲勢浩大的浪潮。
海嘯來了。
無數餐盤摔落在地，食堂的地板上到處都是學生們忍受了好幾年的劣質飯菜。
甚至，還有幾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女生還特地跑到了李磊面前，激動無比地說道：
“是李磊學長吧？”
“你剛剛實在是太帥了！”
“我們都忍這個食堂這么久，終于有人敢站出來了！”
說著，她們就像是在模仿電視上的武林豪俠一樣，很豪爽地在自己欽慕的英雄面前重重地摔下了手上的餐盤。
李磊更懵了。
他呆呆地站在這一片澎湃的浪潮之中，霎時間都忘了自己剛剛是想著要干什么。
“等等...”
“這小子摔盤子可不是因為...”
余慶下意識地想要對那些產生誤會的同學說些什么，但是，他一看周圍那些學生眼里熊熊燃燒起來的火光就知道...
他解釋了也沒用。
而且，解釋了也沒意義。
因為李磊莫名其妙起的帶頭作用，學生們經年累月下來積攢下來的抵抗情緒就像是積蓄了多年力量的活火山一樣，終于在這一瞬間膨脹爆發。
李磊摔盤子只是引爆了導火索，真正爆炸的還是這個早就該炸了的火藥桶。
而這一炸，便是一發不可收拾的恐怖景象：
“變質的豬食，大家還想吃多久？”
“食堂的壓榨，大家還想忍多久？”
“把餐盤都砸了，再也不要給食堂送一分錢了！”
怒吼聲連綿成片，暴烈的情緒愈演愈烈。
又有人發表起了即興的演說：
“這兩天網上的視頻，大家應該都看了吧？”
“王校長和周扒皮只把我們是當成是待宰的肉豬，當成是沉默的羔羊，當成是割完還能再長的韭菜！”
“我們是學生，是人，為什么要受他們這等欺壓？”
“拼了！和他們都拼了！”
學生們的聲勢愈發浩大。
那些食堂打飯的阿姨和大叔原本還想下意識地呼喝兩句維持秩序，可是一看到那么多學生的憤怒臉龐，他們也就徹底慫了。
這些平日里打個飯都要給學生臉色看的阿姨大叔，在此刻顯得無比恐慌畏懼。
學生們僅僅是用那燃著怒火的眸子稍稍地掃了他們一眼，他們便慌慌張張地扔掉了手上的飯勺，抱著腦袋從后廚逃之夭夭。
這小子，食堂徹底成了暴動學生的天下。
情況更加失控。
在砸完餐盤，扔光飯菜之后，這些怒火難消的學生馬上就將自己的敵意拓展到了其他地方：
“還愣著干什么？”
“把食堂的東西全都砸了！”
“讓周扒皮徹底破產，把他給趕出我們學校！”
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學生們很快就掀翻食堂那些油跡斑斑從來擦不干凈的桌椅，推倒了那些裝著剩飯剩饅頭的飯桶。
更有甚者，還有人大膽地撞開了后廚的大門。
這下子，后廚里那臟兮兮、臭烘烘的景象就全都暴露在了憤怒無比的學生面前。
工作人員早就見勢不妙溜了個一干二凈，留在后廚里的只有時不時會冒出個頭來的老鼠和蟑螂，還有那明目張膽地擺放在外面的發霉爛菜和已經有了很濃味道的變質豬肉。
見到這副場景，不少心理承受能力不強的學生都差點沒當場嘔吐出來。
“看看，都看看！”
這等觸目驚心的景象，全然成了學生們情緒再一次爆炸的燃料：
“這就是他們平時給我們吃的東西！”
“這就是我們花了比外面還貴的價錢，從食堂手上買到的飯菜。”
“周扒皮呢？”
“把周扒皮給找出來！”
學生們聲勢滔天、怒氣沖霄，全然不像是平日里在背后議論都不敢大聲的溫馴綿羊。
余慶在一旁看到這等震撼的景象，漸漸地也忘了自己是過來干什么的。
他一開始先是為這些做了出格舉動的同學感到擔憂不已，然后稍加思索就發現...
該被擔心的不是那些學生，而是周扒皮和王校長。
“哈哈哈...”
余慶突然按捺不住地笑出聲來：
“這下好了，不用我再麻煩了——”
“他們徹底完了！”
無數次事實告訴我們，一件事情唯有具有影響力，才會被真正的重視。
簡單來說，就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一兩個視頻或許能被摁住，但這數百名學生集體參加的暴動，可是絕對不可能被什么公關手段給摁住的。
而且，根據余慶這段日子以來收獲的人生經驗，尤其是在那次公路哄搶事件中的所見所聞...
法不責眾，鬧事基本沒有啥風險。
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差不多只要湊齊二十人就能無傷開團。
而現在，參與反抗食堂壓榨的學生又何止二十？
王校長和周扒皮的末日，恐怕是真的到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就在學生們在憤怒地聲討著黑心的周扒皮的時候，周扒皮來了。
“他還真來了？”
余慶忍不住在心中給周扒皮暗暗地點了個贊：
昨天晚上才知道自己姐夫和自己老婆的今天秘聞，今天中午就不辭辛勞地正常到崗上班...
這是怎樣的精神？
這又是怎樣的心理承受能力？
余慶心中一陣感嘆，但周扒皮也是有苦說不出。
他倒是想干干脆脆地和那隔壁老王徹底撕破臉皮，但是隔壁老王卻綠他綠得很有底氣：
周扒皮本人是個不成器的家伙，他能有今天的收入和地位，全靠王校長一力扶持。
而他平時又花錢大手大腳不知理財投資，如果真的跟王校長徹底鬧翻了，估計沒兩年就得回去過上窮光蛋的日子。
到時候，手上沒錢、肚里沒貨，他那個已經有前科的漂亮老婆還不是要跟人跑？
那這樣的話，他還不如將就將就地忍下來。
而且，經過這么一鬧，王校長還答應給他多分一成利潤，用來安撫他的情緒。
仔細想想..
他還真是血賺不虧。
所以，周扒皮果斷忍了。
他在冷靜下來后馬上同姐夫和好如初，又繼續當起了那個油水豐厚的食堂老板。
而在聽說食堂發生了暴動，學生們攻破了后廚，后廚里的景象已然被公之于眾的時候，周扒皮馬上就在慌亂之中迅速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又在第一時間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
當然，他不是一個人過來送死的。
在周扒皮身后，還有一眾全副武裝的學校保安。
這些保安的實際戰斗力并不值得期待，但這么多成年人成群結隊地出現在這里，本身就是一種天然的威懾。
在那近乎嚴苛的校規校紀之下，這些外人眼中的好學生平時早就被大人欺負慣了，見到學校保安和食堂大媽都要低頭俯首。
現在被周扒皮和他帶來的保安這么一瞪，他們剛剛營造出來的聲勢馬上就不知不覺地消減下來。
“都在干嘛呢？！”
周扒皮也深諳先聲奪人之力，不待學生們開口聲討，就率先張口叫囂：
“看看你們！”
“聚眾打砸，把學校食堂破壞成這個樣子...是想去吃牢飯嗎！”
“快點收手！”
“不然你們全都得去坐牢！”
他梗著脖子一番怒吼，的確是搶了不少風頭。
然而，就在學生們暫時勢頭減弱、甚至隱隱有就此潰散的時候...
余慶卻是突然在人群里喊了一句：
“周扒皮。”
“送我們坐牢？”
“你有這個本事，還是先把睡你老婆的人解決了再說吧！”
此言一出，人群里頓時響起了一陣雷鳴般的哄笑。
周扒皮臉色一綠，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氣勢驟然一散。
眼見著情勢就要再次時刻，他只能硬著頭皮鼓起勇氣，在數百名學生面前大聲吼道：
“別囂張！”
“我告訴你們——”
“食堂里有監控，帶頭鬧事的人我們都查得出來！”
“處分、記過、開除，你們一個個的都跑不了！”
“現在自首的話，學校還可以對你們從輕發落，所以...”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對于這些平時把遵守校規校紀當成人生信條的好學生和老實人來說，“處分”、“記過”、“開除”這幾個詞匯份量的確不輕。
周扒皮那“一個都跑不了”的教學，也著實嚇到了一些怕事之人。
然而，學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是突然有人朗聲背誦道：
“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
周扒皮臉色一滯，心中陡然有了一種極其不妙的預感：
“娘的...”
“又背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