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是一個適應性很強的人,無論什么環境他都能接受,并且適應下來。
說不好聽的,就是逆來順受。
穿越也好,演戲也好,只要還有一口飯吃,他就覺得日子還能過下去。
哪怕現在被寧皓丟到廢礦來,有水有面,他還是覺得問題不大。
拿著手電筒,把帳篷的拉鏈拉開,一股冷風呼地刮了進來。
“我去弄點柴火,你找點石頭,壘個灶出來,咱們煮面吃。”
招呼一聲,周瑾頂著風出去了。
黃博坐在帳篷里,看著周瑾拿著手電筒,在黑暗里忙活,突然覺得這家伙可能也是個變態。
他在江湖上打滾十幾年,什么苦沒吃過,什么罪沒受過,可是被丟到廢礦里扎帳篷,還真是頭一遭。
摸出手機看看,已經快沒電了,這破地方又沒信號,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說不慌是假的,可是再看周瑾,來之前叫死叫活,可是真到了地方,居然飛快地冷靜了下來,忙活著煮面了。
這樣的適應能力,真不是蓋的。
“你將來一定出名的,”黃博道。
“你說什么?”風太大,周瑾沒聽清他在說什么。
“我說,”黃博坐在帳篷里喊,“你將來一定會出名的。”
周瑾把雜草、木頭歸攏到一塊,抱回來,笑道:“借你吉言。”
好像已經不是一個人這樣說了,至于上一個這么說的是誰,他已經想不起來了。
一個人的恐懼,因為有另一個人分擔,就會被沖淡很多。
看著周瑾把墻上的土磚和石頭,堆在一塊,黃博忍不住從帳篷里鉆出來,道:“這里風太大,灶臺搭在這會被吹滅的。”
周瑾停下來看他,“那搭到屋子后面?”
黃博蹲下來,掂量下石頭,道:“你再去弄點木柴過來,這邊交給我,這事兒我有經驗。”
“行吧。”
周瑾打著手電筒四處撿木頭去了,很快找到一片枯木林,也不知道那些樹是活了還是死了,反正地上掉落了不少干樹枝。
他在地上撿了一堆抱回來,黃博在屋后,已經搭好了一個簡易的灶臺。
其實就是兩摞磚,中間擔著石頭,底下留出空來,然后把鋁制飯盒放上面。
倒入礦泉水,蓋上蓋子,黃博又從口袋里摸出個打火機來,在下面用雜草引火,一點細小的火苗逐漸亮起。
周瑾把樹枝掰成小塊小塊的,然后扔到灶臺底下,火苗逐漸變大,有青煙升起。
“艸,也沒給咱點油鹽,這怎么吃?”
黃博眼見著水快燒開了,正準備往里面下掛面呢,突然想起來這茬。
周瑾笑道:“這事我有辦法。”
然后從背包里掏出一瓶老干媽來。
進組必備老干媽,這是在橫店時期,就養成的好習慣。
“嘿,可以啊你這。”黃博眼前一亮,覺得黑暗的人生頓時多了點希望。
很快面條煮好,兩人往灶臺底下又放了點柴火,點起一簇小小的篝火。
這幾乎是這一片黑暗中,唯一的一點光亮。
兩人就著這點光亮,伴著老干媽,西里呼嚕地吃著面條。
“哎,你說這地方會不會有狼?”周瑾突然問。
“不會吧,”黃博也拿不準。
“要是咱們這篝火,把狼招來怎么辦?”周瑾忽然想到。
“有道理,”黃博一腳踹倒灶臺,跟著又踩了幾腳,飛快地滅了火。
周瑾盯著四散的火星子,忽然又道:“聽說狼是怕火的,滅了篝火,萬一晚上有狼摸過來,咱們該怎么辦?”
“艸,你不早說。”
黃博驚恐地看看黑漆漆的四周,仿佛黑暗里隨時會有野狼跳出來。
兩人飛快地吃完面條,鉆進帳篷里,然后一人拿著一把柴刀,耳朵貼在帳篷上,細聽外面的動靜。
可是聽了好久,只聽到嗚嗚的風聲,還真沒聽見狼叫喚。
“要不咱們輪流守夜吧,一人半夜?”周瑾提議。
“那行,”黃博考慮下,道:“我守下半夜,你守上半夜。”
說著打開睡袋,就鉆了進去。
在這破地方,沒水沒電,沒網沒信號,洗臉什么的基本不可能了,只好湊合睡吧。
作為演員,有一個很重要的技能,就是隨時隨地補充體力,哪怕再惡劣的環境,也要飛快地入睡。
黃博顯然精通此道,很快就打起了呼嚕。
周瑾拎著柴刀,打著手電筒,聽著風聲與呼嚕聲,慢慢地沉靜下來。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有點寂寞,或者說是無聊。
在這么個無人區里,漫天遍野的黃土和野草,很可能十天半個月才能看到一次人。
加油站那一家子,不會覺得孤單嗎?
他從背包里翻出了劇本,打著手電筒,重新審視這片無人區。
在這里,沒有法律,沒有道德,沒有什么能夠約束他們,可是失去約束的同時,他們也失去了保護。
在無人區的加油站里,他們能接觸到的,只有過路加油的過客。
于加油站這一家子而言,他們是遠道而來的客人,還是待宰的肥羊?
他們又該如何去與過路人交流?
是暴力?是錘子?
周瑾想著,慢慢地把自己代入到,那個傻逼兒子身上。
他是個啞巴,他不會說話,他從來沒有和外人交流過,他的世界里只有錘子。
他對待這個世界的唯一方式,就是錘子。
無論遇到的是人,是汽車,又或者是槍,他的辦法就是一錘子掄過去。
在他的世界里,沒有什么是一錘子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錘子。
這是一個純粹到死的家伙啊。
“昂~呼~”呼嚕聲傳來。
周瑾抬頭一看,黃博圓滾滾的腦袋露在外面。
渾圓,沒有一根頭發,就躺在地上,如果錘子砸下去,會發出什么聲音?
是“嘭”,還是“咚”?
無論發出怎樣的聲音,都不會有人聽見,也不會有人知道這一錘子是他砸的。
誰叫這里是無人區呢,誰手里有錘子,誰就能為所欲為!
周瑾就這么想著,漸漸握緊了手里的柴刀,慢慢地,爬了過去。
他感覺自己的惡念,在這一刻,被無限地放大。
“臥槽!”
黃博突然一個機靈,驚醒過來。
“你干什么?!”
他驚恐地發現,周瑾爬到了他的頭頂,瞇著眼看著他,而他剛剛還在睡夢之中。
“哦,沒什么,就是喊你起來尿尿。”周瑾笑笑,又坐了回去。
黃博一肚子氣,差點破口大罵,可是看到周瑾手里的柴刀,又憋回去了。
他揉揉眼睛,“應該也到下半夜了吧,你趕緊睡,下半夜我來守。”
“那辛苦你了。”周瑾笑著鉆到自己的睡袋里,把柴刀壓在睡袋下面,當枕頭使。
黃博愣愣地坐在帳篷里,看著手電筒發出的光亮,還是有些懵。
周瑾剛剛想干什么來著?
那個眼神,是叫人起來尿尿的眼神嗎?
他明明睡得好好的,可是突然感到一陣寒意,于是瞬間從夢里驚醒。
那陣寒意,是風?還是……殺意?
他當然知道周瑾不會真對自己做什么,這里雖然是無人區,可是他們卻是從帝都來的,拍完戲還要回去呢。
黃博想了一陣,搓搓面龐,把雜念祛除出去。
然后從包里掏出劇本來,開始看劇本。
他在這電影里,演的是一個悍匪,一個拿著槍,視人命如草芥的家伙。
可是在最后,被一個傻逼啞巴,拎著錘子給干掉了。
而那個傻逼啞巴的扮演者,現在就跟自己住一個帳篷里。
他摸摸自己的大光頭,看著周瑾發出平緩的呼吸聲,忍不住握緊了旁邊的柴刀。
這小子,剛剛不會是想,試試最后那場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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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昨天有個書友在本章說里,認為把演員扔到廢礦里扎帳篷,這種事太不真實了。
然而這并不是我瞎編的,寧皓拍無人區的時候,真的就是這么干的。
他真的讓徐爭減掉了三十斤,讓黃博和楊興銘去屠宰場殺豬,讓巴多和王雙寶兄弟在無人區開了一個月大貨車,讓于男去發廊當洗頭小妹,讓郭紅和啞巴兒子去廢礦里住了一個月,每天就吃清水煮面。
寧皓這不是瘋狂,是對電影的虔誠。演員做這些,同樣是對表演的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