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都是跳著拍的,大部分都連不上情節。
尤其是寧皓找了一堆朋友來客串,自然得緊著他們的戲份來拍。
不過到了后期,該來客串的都來過了,周瑾的戲份反倒能連一塊了。
話說小東北本該死在萬人坑里,但是警察五哥被顧茜茜收買,在槍斃他之前,往他胸前墊了點東西,保了他一命。
等小東北再次醒來的時候,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臉關切的宋怡,“你醒啦,你嚇死我了。”
“喝碗疙瘩湯吧,酸菜的,”范煒樂呵呵地端著碗過來。
范大廚在電影里戲份不多,這是他的最后一場戲,拍完就殺青了。
“你先休息會兒啊,東西我都帶好了,”宋怡像只蝴蝶似的飛來飛去,收拾著兩口大箱子,“等出了滿洲國,有我同學來接應。”
這姑娘雀躍得很,她是真以為小東北會帶她走。
“我不是死了嗎?”周瑾有些蒙圈地站起來。
“對了,還有這個,”宋怡將那朵銀色的玫瑰花遞了過來,正是當初小東北用兩柄銀叉捏成的。
“五哥說了,他只收五百,要是換了別人,給他一千都不干……”
周瑾默默地接過來一看,只見玫瑰花上鑲嵌著一粒黃銅子彈。
原來五哥就是把這玩意兒塞在他胸前,保了他一命。
只是對于這時候的小東北來說,活著比死更讓他難受。
“誰讓你救我的?”
“你算老幾啊,你救我?”
“這是我的命,我就該死,知道嗎?!”
周瑾忽然就躁動起來,如同一只受傷的野狼,來不及舔舐傷口,就開始紅著眼睛呲牙。
他在憤怒,憤怒自己的無能,眼睜睜看著那么多同志死在他眼前,而他無能為力;
他在后悔,后悔當初的自己是多么的混蛋,如果他能再早一點醒悟過來,也許都不用死那么多人。
他甚至覺得,自己沒能和他們死在一起,是種背叛。
“多管閑事!多管閑事!多管閑事!”
周瑾可謂是氣場全開了,陰沉著臉,青筋暴起,沖過去一腳把那兩口箱子踹倒。
這一刻,他將全部的情緒都撒了出來,暴虐得有些可怕。
“咝!”
范煒站在他的側后方,也忍不住感到有些刺痛,身前的那個家伙仿佛火山一般,誰靠近誰受傷。
他站得靠后,都有這種感覺,更別提離他最近的宋怡了。
也不知道這姑娘能不能接下來,范煒悄悄地為她捏了把汗。
“小東北……”
宋怡終于開口,只是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她的眼淚忽然就下來了。
就如同關不住的閥門一樣,呼呼地往外冒淚水。
“……你不說要帶我走的嗎?”
如果說周瑾是即將噴發的火山,那么這一刻的宋怡就是沉靜的湖水,悲傷且絕望。
她并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靜靜地看著周瑾,然后淚流滿面。
兩人一動一靜,居然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嘖!”劉思思縮在場外,盯著宋怡的面容,有些咋舌。
我都沒那么哭過。
又不是洗臉……
她本來以為自己在《步步驚心》里的哭戲,就已經夠斷腸的了。
直到這一刻,見到了宋怡的洗臉式哭法,她才覺得有些自愧弗如。
“好!”
安靜的片場忽然爆出一聲短促的叫好聲,然后又生生被壓在了喉嚨里。
寧皓緊張地捂住嘴巴,他生怕自己影響到場中的那倆人。
好在周瑾和宋怡,似乎都毫無所覺。
他們倆默默對視著,沒有半點多余的動作。
氣場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說不透,卻能感覺得到。
身在氣場邊緣的范煒,對這一切感覺最是清楚,眼前的這兩個人說是平衡,其實是形成了某種僵局。
當一個爆發,遇到了一個內斂,那爆發的妥妥被虐。
如果周瑾不能盡快打破這種僵局,那么他的整個節奏就會被宋怡給帶走。
嘖嘖嘖,真想不到宋怡這么個柔弱的小姑娘,演技這么好,不愧是中戲的高材生啊。
范煒又開始為周瑾擔心起來了。
“我跟你說實話吧,我跟你說的每句話都是在騙你,”周瑾忽然就動了起來,幾個大踏步沖到了宋怡身前。
只是全身的氣勢收攏,他換了種演法。
上一刻還如火山之噴發,下一刻則如巖漿到處,一片蒼涼。
那場小小的僵局,也被化解在這蔓延的巖漿之中。
只見他走到宋怡面前,一字一句,聲音嘶啞,“我那是在利用你!”
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態,在這一刻被無縫切換。
宋怡的眼淚更加止不住了,她抬起手不斷地抹啊抹,“小東北,你還送過我玫瑰花的……”
“你傻啊你,這是玫瑰花?這是鐵!”
周瑾逐漸加快了節奏,做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猛地將那柄銀制玫瑰花丟在地上。
“兩把叉子,逗你玩呢!”
小東北終于說出了真相,那不是什么玫瑰花,那就是兩把叉子。
小姑娘的愛情幻想,在這一刻,被完全粉碎。
宋怡好容易止住了淚,最后恨恨地看了眼周瑾,一轉身,踉踉蹌蹌地跑走了。
場中只剩下了周瑾,無比孤寂。
“走吧,人吶,總是得活著,”范煒早就手癢了,走進鏡頭慢慢地將周瑾踹倒的東西,一一扶了起來。
無論是語氣,還是臺詞,都沒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可是不知怎么的,當范大廚出現在鏡頭里的那一刻,氣氛忽然就沉靜下來,讓人心安。
這是更高層次的表達方式。
周瑾抬抬眼,將眼中的淚花止住,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子,將那朵玫瑰花撿了起來。
在他蹲下的剎那,筆直的脊梁一下子就塌了下來。
是的,他再一次騙了顧茜茜。
他不是在逗她玩,他是真的愛她。
只是死而復生的小東北,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不想連累她。
“該走的人不是我,”周瑾重新站起來,走到陽臺前,將那柄玫瑰花插在了花盆里。
“這旮沓,是俺們地兒!”
到這一刻,小東北的民族意識,已經完全覺醒。
他要將生死置之度外,徹底破壞偽滿洲國和意大利公使的簽約。
“卡!過!”
寧皓踢拉著兩只大拖鞋,跳起來叫好,他總算是不用忍了。
“周瑾,再接再厲啊,爭取明天也能一條過!”寧皓大聲地鼓勵著。
周瑾擦擦眼角,懶得說話,沖他擺擺手,轉身走出片場。
“喲,你還真哭上啦?”劉思思跟過來遞了張紙巾給他,“跟小情人分手是不是特別難過?”
“明明愛得那么深,卻非得為了大義,故意把她逼走,嘖嘖嘖,你是不是覺得特別虧欠她?”
“你瞎說什么呢,”周瑾用紙巾擦了擦汗,將情緒恢復過來,“那都是演戲,戲里的事情,能當真嘛?”
“那可說不準,”劉思思皺著小臉,仰頭看天,“要不是因戲生情,我還不定跟你呢。”
“咝!”周瑾有些脖子疼,他知道這時候根本就沒法說理,轉移話題道:“我都快餓死了,你給我買什么好吃的了?”
“餓了知道找我了?人家可比我演技好……哎哎哎,你干嘛?”
周瑾懶得和她掰扯,直接一把扛起,架在肩膀上就跑,“別亂動啊,掉下來我可不管。”
“想得美,掉下來你得負責一輩子。”
“好啊。”
那倆人逗比著走了,宋怡默默坐在角落里,還在不住地抽噎。
剛剛那一場戲,無論是對她,還是對周瑾,都是極大的挑戰,兩人算是渾身都入戲了。
只是周瑾有劉思思跟他搗蛋,很快就切了回來。
而宋怡就沒那么好運了,看著周瑾和劉思思的身影,忍不住更傷心了。
既然你對我無意,又何必要撩我呢?
不僅送我回家,還在劇本上畫我的圖畫……
明明先踏出那一步的人,是你啊……
忽然間,宋怡想到了一種可能,有些怔住了,連眼角流下的清淚都渾然不覺。
難道說,我和他,也就如顧茜茜和小東北一般,一開始就是個美麗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