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紹蘭,少女時期被鬼子抓去慰安所,不堪凌辱,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后被文春蓮救下。
兩個身心均千瘡百孔的少女,做下了約定:“不忙著死,試著活一活”。
然而抗日勝利后,得救的羅紹蘭處境并沒有好起來。
身邊的親人朋友,甚至是她的母親,都以她為恥,在臨終前還叮囑她要永遠地藏下去。
與之對應的是文春蓮,她一直在國際上四處奔走作證,想要向鬼子討一個公道,可惜的是一直無果。
07年6月,美國下議院召開了“慰安婦”謝罪決議案,此時文春蓮卻失去了意識,無法作證。
已經是古稀之年的羅紹蘭,終于決定不再隱藏,勇敢地站上了法庭。
但由于她前期一直避諱自己的經歷,缺少作為慰安婦受害者的資料,日方便以此對她進行攻擊,認為她沒有資格作證。
關鍵時刻,江科長在國內為之奔走,補上了這份資料,并匆忙趕來了美國。
今天這場戲,拍的就是羅紹蘭出庭作證,可謂是重中之重。
陳芷茜充分發揮了一個制片人的強大素養,聯系了一個西式場館充當法庭,又硬生生找來了幾十號老外充當群演,個個西裝革履的。
周瑾置身期間,還真有了點國際法庭開會的趕腳。
“同志們辛苦了,”他朝著大伙兒揮揮手,“等拍完這場,導演請大家吃飯。”
可惜那幫家伙忙著文穆野講戲,沒人鳥他。
周瑾自討沒趣,便溜達到化妝間,打算看看老太太怎么樣了。
“李老師,我們給您準備了替身,您就安心背臺詞就行啦。”
“我不用替身,我老太太怕什么啊,你們就把那傷疤貼我肚子上,我也感受感受情緒。”
周瑾剛一進去,就聽里面在爭執,“怎么了這是?”
“瑾哥,”化妝師大媽趕緊道:“李老師不讓用替身,非讓我把這傷疤貼她肚子上。”
周瑾看看她拿的那塊橡膠,上面刻滿疤痕,做得相當逼真。
老太太知道周瑾是投資方,說話好使,也不跟化妝師掰扯,直接道:“小周,你怎么說,我演了一輩子,就這還用替身?”
“李奶奶,”周瑾陪笑道:“您這是何苦呢,反正也不影響效果。”
“不影響也不能糊弄觀眾啊,”老太太扯著大桑門道:“露個肚子能有什么,誰都甭勸我,直接來。”
李民啟霸氣地往化妝椅前一坐,回頭對旁邊一大姐道:“害你白跑一跑一趟了姑娘,回頭讓他們把錢算給你啊。”
大姐就是個替身,把衣服一撩,露出傷疤就算完事,巴不得拿錢不干活呢。
周瑾見老太太很堅決,也不好再勸,對化妝師大媽道:“就依李老師,麻煩您了啊。”
大概過了半個鐘頭,李民啟將臺詞重新過了一遍,化妝師也忙活完了。
老太太一撩衣服,摸摸肚子上的那一道道傷疤,哪怕是假的,仍然覺得觸目驚心。
仿佛每一道都帶著疼。
“哎喲,那些姑娘受了這么多苦,這輩子是怎么過來的啊……”老太太很是唏噓。
他們是在演戲,可題材卻是真實的。
真的有近20萬的天朝女性,受過這些切身之痛。
那種地獄般的記憶,可能會伴隨她們一生。
電影所表現的,還是太淺了些。
周瑾扶著椅背蹲下來,寬慰道:“這也就是我們拍這部戲的理由啊,總得把這些事情告訴觀眾,讓大家知道,她們曾經受過這些苦。”
“嗯,”老太太嘆口氣,拍拍他的胳膊,“你先出去吧,我再醞釀醞釀。”
“好,有事您再叫我,”周瑾帶著化妝師退了出去,將化妝間留給了李民啟。
接下來那場戲的關鍵,就在于老太太能否用自己的訴說,去打動大多數人。
如果她能用英語,讓群演和觀眾們熱淚盈眶,那么這場戲就成了,《我能說》也就成了。
所以周瑾不敢打攪,他幾乎是懷著敬畏的心情退出去的。
可是帶上門的那一瞬間,他又忍不住地想,如果給他這樣一個角色,他能做到這一步嗎?
也許能,但他沒試過。
“燈光OK!”
“錄音OK!”
“攝影OK!”
“群演各就位!”
一連串的信息傳來,文穆野沉沉地吸了口氣,就跟將軍上陣一般,“Action!”
鏡頭在底下的群演中快速切換:
“議長,羅紹蘭現在還沒有確認是慰安婦。”
“在幾天之內快速做出的資料,我認為其可信度是有疑問的。”
“沒有明確證據支撐的確認書,我們絕對無法認可!”
這些老外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個個情緒激動地在那飆著演技。
坐在法官席的那位金發法官重重地一敲錘,全場肅靜,“我們先聽她的證言,再判斷確認書是否有削,羅紹蘭,你要作出證言嗎?”
鏡頭轉到李民啟身上,這個滿頭花白的老太太,此刻就如同一座待噴發的火山一樣,胸膛起伏不定。
她頂著全場質疑帶來的巨大壓力,站了起來,“Yes,Icanspeak!”
老太太拿起那份準備了很久的講稿,獨自走到臺上,眼神掃過那些老外和記者,不知道為什么,一時有些失聲。
一個花甲之年的老太太,獨自面對上百人,用不熟悉的語言作出演講,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羅紹蘭,你還可以繼續作證嗎?”法官甚至示意要暫時休庭了。
但老太太還是沒能開口。
氣氛凝固到極點。
“Howare誘?”不知道從哪傳來這樣的聲音。
周瑾猛沖進來,倆個老外拼命攔住他。
“Howare誘!”周瑾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這句話差不多是天朝學英語的人,最先學會的一句問候語。
老太太幾乎是下意識回道:“I’m誘”
陳芷茜客串的女翻譯飛奔到門前,取過了周瑾帶來的那份補充資料,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張老照片。
那是羅紹蘭和文春蓮在慰安所時的合照。
如果文春蓮的身份可以被確認,那么羅紹蘭的身份同樣可以被確認。
由此,法庭打消了對羅紹蘭的身份質疑。
周瑾推開守衛,進到法庭里面,老太太看見他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像松了口氣。
“有老師看著,心里不慌,和老外交流也沒什么難的……”
——這是江科長帶老太太去酒吧時,老太太發出的感嘆。
這個鋪墊,到此時才算揭開。
李民啟搖搖腦袋,抖擻精神,站到一旁,掀開了上衣,肚子上的刀痕觸目驚心。
“天哪……”
滿場皆驚。
“這是日本人在我身上刻下的刀痕,我身上還有許多這種傷疤,還要證據嗎,這些刀痕就是證據,我就是證據,所有還活著的受害者都是證據!”
“我被抓進慰安所的時候,才13歲啊,每天被折磨,怕得要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解脫,在那里,活著比死都難受。”
從陳述、質問到回憶、悲傷,李民啟處理得層次分明。
周瑾為她捏了把汗,后面的英語部分更難。
文穆野喊了暫停,李民啟卻揮揮手,示意不用。
現在的她,才是真正地火山爆發,情緒肆意宣泄,無比富有感染。
她換上了英語:
“今天,我為了那些被日軍奪去夢想的少女們站在了這里,我在這里很明確地說,日軍用強逼和威脅,讓我們淪為了隸。”
“因為那地獄般的記憶,我們一輩子活在了痛苦之中,而日本厚顏無恥、回避責任的態度,讓我們更加痛苦和憤怒。”
“我們的要求并不過分,只要承認自己的錯誤就行,在我們還活著的時候,說一句對不起,就那么難嗎?不要把沉重的包袱留給后人,盡早道歉吧。”
“在這里,擺脫在座的各位,請記住我們經歷過的一切,還要記住,不要讓這悲傷的歷史,再次重演。”
“啪啪啪啪!……”
全場的掌聲如雷鳴般響起,許多老外站起來鼓掌。
雖然其中有表演的成分,但臺上的那個老太太,能那樣富有感染力地用英語說完這一大段臺詞,仍然讓那些老外感到敬佩。
隔著臺階和人群,老太太四處張望,找到了門口處拼命鼓掌的周瑾,兩人相視一笑。
周瑾是欽佩。
老太太是感激。
能在花甲之年,遇到這樣一部電影,遇到這樣一個角色,可能就是她最后的巔峰了。
那天收工的時候,周瑾仍然心潮澎湃,老太太最后的那段表演,給了他極大的震撼。
抱有這種想法的人還不止他一個。
在法庭上質問羅紹蘭的那外國哥們,特地找到周瑾,操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一臉感動地道:“李的表演,讓我,很感動,她是位偉大的演員。”
周瑾和他握了下手,“謝謝,李老師是我們天朝最好的演員之一。”
那哥們又問:“那,這段戲,是真實的嗎?”
周瑾道:“確實是真實的,這是根據棒子國一位奶奶的事跡改編,我們天朝同樣有這樣的事跡。”
那哥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最后,我建議你們將日本道歉的鏡頭,也剪進去,用歷史鏡頭就好了……”
周瑾看他一眼,悠悠地吐了口氣,“日本到現在,還沒道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