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雄偉又說:“這起案件非常嚴重,受害人什么情形,你們都看到,我也不多說了。暫停所有休假,集中全部力量,給我火速破案!”
眾人答:“是!”
每個警察臉上,都是風霜籠罩般的顏色。丁雄偉更是面沉如寒冰,眾人剛要分頭行動,就聽到一個清亮悅耳的聲音說道:“重點查阿許那一條線就行了,其他人都是白費力氣。”
尤明許平生第一次,有眼前一黑的感覺。她猛地抬頭,望向眾人驚訝的神色,尤其是丁雄偉那張冷肅無比的臉。他們都望向了她身后出現的那個人。
尤明許慢慢轉身,看到殷逢雙手插褲兜里,幾乎緊挨著自己站著,胸口的振臂奧特曼圖案尤其搶眼。他低頭看她一眼,眼睛里含著很自信的笑,繼續說道:“來的路上我看過了,小區人流車流量很大,監控攝像頭卻很少,樓下附近更是沒有。兇手只需要換身衣服,就足以掩飾身上的血跡,混進人群中。
他心思縝密,有計劃性,連手套腳套都帶了。如果是偷竊慣犯,怎么會不知道中午家里有人,況且中午樓宇人來人往也不方便。他完全可以其他時間來闖空門。而且隔壁鄰居明顯比這家有錢,白天還沒人,他卻沒去偷。種種跡象表明,他并非為了求財。拿走那些財物要么是為了掩飾,要么只是順手。
這里樓宇間距小,聲音也傳得出去。可是他從進屋開始,就牢牢控制住局面,周圍鄰居沒有聽到受害者發出任何明顯的呼救聲。每位受害者都身中五刀以上,并且他還以這樣的方式堆積尸體,泄露出非常強烈的情緒。所以我認為,這是一宗仇殺案,兇手有備而來,就是為了殺死謝惠芳。因為兩個孩子是偶然回家的,并非他的目標。否則他完全可以挑選晚上都在家的時候來。
所以,集中所有精力,查我家阿許這一條線,更快,更準,更有效。”
滿屋警察,一片寂靜。
由于他說得太快太流利,那磁性的嗓音里,甚至還隱隱帶著某種權威不容人侵犯的感覺,所以等大家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一股腦說完,然后就一直瞅著身邊的尤明許,一副翹首以盼表揚的樣子。
眾刑警:“……”
尤明許沒理殷逢,抬了抬眼皮,偷看丁雄偉的臉色。果不其然,這頭老狼靜默一瞬后,臉徹底沉下來,冷冷地問:“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刑警們都聽說了殷逢的身份,還有他在公路連環殺手里,似乎跟尤明許牽扯不清。這時大家都不說話。丁雄偉的目光落在尤明許身上。
尤明許哪里是肯背鍋的人,淡淡地說:“我想大概是他身上有段廳長發的專家證,外頭的人攔不了。他找來這兒,是出于以前的職業習慣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哪里知道話音剛落,殷逢搖搖頭,又扯扯她的衣角,說:“不是的阿許,我真的是來找你的。幫你們破案只是順手。”
旁邊許夢山沒忍住笑出了聲。
尤明許面無表情。
丁雄偉哪有耐心還聽他們扯,當即吼道:“馬上把他給我弄走!尤明許,再有下次,不相干的人帶到案發現場來,你就滾去給老子守大門!”
丁雄偉揮袖而去。其他人都立刻散了,轉頭去做自己的事。只因為尤明許在刑警隊,畢竟還是很有面子的人,又兇橫,哪個敢觸她的霉頭。
殷逢也隱隱明白了,他家阿許似乎是挨領導批評了。此時站在原地不動,那張白皙得跟玉一樣的臉,此時泛起了絲絲紅暈。殷逢覺得,她臉紅的樣子,還真好看,似乎很少看到這樣呢。他忍不住抬起手,輕輕碰了一下她發紅的耳朵,然后飛快把手收回來。
她轉過臉來。
殷逢剛想沖她笑,就見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鳳眼沒有半點平時看他時的柔和溫度,她說:“沒聽到丁隊的話嗎?滾,別再在我眼前礙事。”
——
尤明許離開案發現場,是在半小時后。許夢山打來電話,說已經安排好詢問謝惠芳的公司同事和幾個朋友。
此時已是夜里十點多,沒有警察愿意耽誤哪怕一分鐘。尤明許心里也清楚,今天肯定是個通宵了。
她剛走出屋門,手機響了。她一看,是陳楓打來的,直接摁掉。
結果剛下了幾級樓梯,陳楓發了條微信過來:“尤小姐,剛剛殷老師給我發了條短信,電話就打不通了,人也聯系不上。我現在就在案發地點附近,人進不來。真的不好意思,他一定又干了什么傻事,惹你生氣了。只是醫生說了,殷老師現在情緒和神智都不穩定,不能再受刺激了。如果可以的話,還請你多多包涵,勸他回來,跟我回家去。殷老師沒出事前,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拜托了!”
下面附了截圖,殷逢發給陳楓的消息,只有一句話:
“我做錯事,把她惹生氣了。”
尤明許原地站了幾秒鐘,手機揣兜里,徑直下樓。結果剛到二樓,就看到拐角處地上,赫然坐著的,不是殷逢是誰。他雙手抱著膝蓋,低著頭,臉也藏在陰暗里。
原來受了委屈被她罵走,就跑到了幾步遠的門外坐著。尤明許心想。
不用說,別的刑警也知道,他是她的人。身上又有通行證,所以才都經過沒管他吧。
尤明許在他身后站定,說:“你呆在這里干什么?”
他身體動了一下,啞聲答:“我就在這里吹吹風不行嗎?又沒在犯罪現場里頭。”
還跟她倔上了?
尤明許抬頭看了眼周圍臟兮兮的墻壁,蜘蛛網和灰塵倒是不缺,吹哪門子的臟風。她說:“聽話,回家去。我也要走了。”
殷逢還是不動,低頭看著地面,來了句:“阿許,我很礙事嗎?”
尤明許靜默片刻,轉頭看著兩人身后,老樓的格子鏤空窗,外頭夜色深得跟潭水似的,足以淹沒黑夜里的一切。
她答:“沒有,我剛才是氣話。”
他靜了幾秒鐘,又問:“那你和我在一起,高興嗎?”
尤明許那種胸口被人生生堵住的感覺,又來了。她慢慢無聲吐了口氣,說:“高興,我當然高興。”
殷逢身子還是不動,只是忽然朝她伸出一只手。尤明許忍了忍,把手遞過去,讓他緊握著。他握人的手,真的就跟孩子似的,沒有什么十指交纏,也不是男人的撫摸,只是緊緊捏著,就像捏著自己今生全部的希望。
他說:“那你讓我跟著你破案。”
尤明許:“不行!”
他的手立刻又縮了回去。
奇異的是,他此時的死纏爛打,并不像之前,令她那么上火。也許是陳楓發來的短信,讓她意識到,眼前這個,到底是個病人。自己不該跟他計較。又或者是為自己之前的惡劣態度,她到底有點訕訕。靜默片刻,她索性繞了個圈,走到比他矮幾步的樓梯上,這樣就和他面對面站著。
他把臉埋在雙臂間,只露出那雙眼,晶亮地望著她。尤明許腦海里閃過陳楓的話:吃軟不吃硬。她是肯定不能帶著他查案的,還得讓他聽話滾回家去。
尤明許伸出雙手,在他驚訝的目光中,按住了他的肩膀。她擠出個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說:“殷逢,聽話,回家去等我。這樣我就會很開心,也很放心。否則,我真的還會生氣。那我明天就不理你了,也不陪你吃飯散步了,足球也不買了。”
猛然間她的腰身被人一摟,心只來得及失重了一下。她的雙手還在他肩上,整個身體幾乎都倒在他的懷里。他的手抱得很緊,臉和她的臉緊貼著,細細的熱氣就噴在她臉上。尤明許身子一顫,因為他另一只手還搭了上來,正好搭在她臀上,將半個渾圓的臀瓣,握了個滿手。
她的身體已失去平衡,幾乎整個被迫貼緊。大腿外側貼著他的兩條大腿內側,那里帶著一點讓人茫然的溫度。
他本來就生得很高大,根本就是把她整個從低幾級的臺階上抱了起來,抱進了懷里。
尤明許愣了好幾秒鐘,陡然間氣血上涌,剛要發火,就聽到他低聲說:“對不起。”
尤明許一怔,他抬眸,在很近的距離,看著她的眼睛:“我自作主張跑來這里,害你挨罵了。”
尤明許原本發飆的話,突然有點說不出來了。
“你先放開我。”她伸手推,可居然推不開,她也不能在樓梯上就把他給摔了,再摔個腦震蕩?殷逢還是眼露固執地望著她:“我答應你,馬上就回家。我已經知道了,剛才那樣打擾你工作不好。可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一下子又消失很多天。你能不能……每天都回來,讓我看一下下,好不好?”
這輩子,尤明許還沒有被人如此需要過。任何人,都沒有。
她沉默片刻,從他懷里掙脫,站起來說:“行,答應你。每天都會讓你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