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明許醒來時,看到的是灰白天花板,和旁邊掛著的輸液瓶。搭檔許夢山不在,床尾守著的,是隊里另一個警察。
尤明許掙扎著想坐起,感覺到背部一陣劇痛。同事趕緊走過來說:“別動,還纏著繃帶呢。”他面露喜色,趕緊搖鈴叫護士。
醫生和護士很快來了,尤明許靜默片刻,問:“樊佳……”
同事臉上閃過一絲痛楚,低聲說:“遺體告別會定在三天后,她的家人已經到了。”
尤明許沉默著,用手按住眼睛,但眼淚還是流下來。
同事也擦了眼淚,哽咽說:“會追認為烈士,會記功。”說完自個兒苦笑了一下。
尤明許也扯了扯嘴角,顫聲說:“好,好。”
兩人都靜默了一陣,醫生護士也檢查完了,說完醫囑。她身上的傷看著可怖,喉部青紫受損,背部也是淤紫大片,小傷不計其數,但還好都不算嚴重,過幾天就能出院休養。
尤明許問:“殷逢呢?”
同事說:“他在隔壁病房。”頓了頓說:“還沒醒。”
尤明許拔了輸液管,扶墻艱難走到殷逢病房門口時,身后跟著的護士和同事,都很無奈,可怎么攔都攔不住。
陳楓在病房里,眼下一圈黑,神色有些憔悴,看到尤明許,連忙迎上:“你怎么來了?身上的傷不要緊吧?”
尤明許看著床上那人,他的頭部纏著厚厚紗布,臉白得像紙,躺那兒一動不動。
“他什么情況?”尤明許的嗓子跟車碾過似的。差點被人勒死,她這喉嚨,起碼十天半月才能好。
陳楓頓了頓,說:“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撞擊之后,是他曾經頭部的那塊淤血,有消散的跡象,也就是說,他有可能將來能恢復記憶和心智;壞消息是,說不定情況會變得更糟,畢竟腦部的事,誰也說不準。腦溢血?或者心智受損更嚴重,也有可能。”
尤明許沉默片刻,苦笑:“心智受損更嚴重,變成2、3歲嗎?比
現在還要幼稚?”
陳楓嘆了口氣,說:“也許不會的。尤小姐,其實我真的很感激你。殷老師跟著你的這段時間,你沒覺得他即使沒有恢復記憶,心智也在一點點成長嗎?是你給了他動力和鼓勵。現在他又遭了一次罪,我懇求你,能夠繼續照顧他。拜托了。”
尤明許說:“不用你說,他是為了救我才受傷。”
陳楓微笑:“我想那是他心甘情愿的。醫生說他這兩天應該能醒,我就在隔壁房間,有什么事你叫我。”
尤明許點頭,陳楓退了出去,還把護士都帶出去,關上房門。
尤明許蹣跚著走到床邊坐下,看著他蒼白的俊臉,只覺得有些削瘦了。她伸手摸上去,摸他的臉,他的眉目、鼻梁,嘴唇,緩緩流連。
然后她又想起了樊佳,還有許夢山。昏睡剛醒的腦子,還是暈沉沉。可心底卻像悶了很大一塊石頭進去,堅硬的,插進血肉肺腑里。那痛不是銳利的,而是一陣陣,緩緩的,逐漸加強。她腦子里又閃過樊佳躺在屠宰室里的樣子,眼淚簌簌而下。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并且她知道這份痛苦哪怕今后會減輕,也會伴隨一生,永藏心中。她低低哽咽著,望著殷逢,那痛楚令她盲目地想要去做什么,去尋求些什么。
而她隱隱知道,自己想要尋求的,只有他能給予。
于是她低頭,不管他還昏迷著,就茫然地吻著他。
冰涼的,沒有半點溫度的唇,令尤明許的心更冷。
她的腦海里又浮現在那屠宰室里,殷逢傻得不能再傻,朝她撲來擋錘的樣子。他是連命都不要了嗎?她已經失去樊佳了,絕不能……
他的身體忽然抖了一下,然后嘴也張開了。尤明許的心也跟著劇顫,然后就感覺到他的舌頭貼了上來。她猛地睜開眼,果然看到那黑溜溜的眼睛,正睜得大大地望著自己。
尤明許心中悲喜交加,難以自抑。她再一次伸手覆住那清澈的眼睛,和第一次吻他時一樣。然后吻得更激烈瘋狂。
他這時也反應過來,一把摟住她的腰,令兩人的身體貼得更近,他的嘴角漫出的卻是笑容。
直至尤明許抽了口涼氣,背上的傷疼得實在無法堅持了,殷逢連忙松開她。尤明許扶著腰,慢慢直起身體,只是眼睛還盯著他。
他傷在頭部,身上沒事,撐著床坐起來,眼珠轉了轉,問:“這是……我跑到鄧家幫你的獎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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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明許這時什么都不愿去想,只看著他的眼睛,答:“不是。”
他拉過她的一只手握著:“那是什么呢?”
尤明許答:“以后都沒有獎勵了。”
他霍然抬頭看著她,人有點僵。
“為什么?!”
為什么呢?
因為我從生死關頭爬了回來。
因為我已經失去了最親密的戰友。
因為我明白了,再也不能失去你。
尤明許看著他,眼眶微熱,答:“尤英俊,以后我是你的了。還要什么獎勵?想親就親,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殷逢呆呆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一把把她抱進懷里。尤明許笑了,很甜,也很苦。卻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心潮澎拜,她明白自己對他到底壓抑太久了。可他這時又像小孩得了夢寐以求的東西,一聲不吭,抱得好緊。尤明許吃痛,哼了一聲,他才趕緊松開:“你沒事吧?”
“沒事,小傷。”
可他一副愛不釋手又手足無措的模樣,不能緊緊抱著,還是攥緊她的手,然后頭抵上來,貼著她的額頭:“我的?真的是我的?阿許你、你是警察,講話要算話的!再也不許反悔了?”
“嗯。”尤明許啞著嗓子說,“警察說過的話,一口吐沫一個釘,絕不反悔。”
他的嘴巴完全合不攏了,小心翼翼摟著她的腰,尤明許的心寂靜而響亮地跳著,以往兩人就算偶爾意亂情迷,也是女上男下,她壓著他。此時他單手撐著床,另一只手摟她,哪怕穿著病號服也顯得高大挺拔,她倒成了小鳥依人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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